數,收拾得很是齊楚。後園古木參天,花草遍地,匡胤看一處,贊一處,轉過一個月洞門,只見四面迴廊,一座假山。幾處噴泉噴珠濺玉,那回廊四壁卻淋淋漓漓,題著許多遊客寫的詩詞。趙匡胤此時興致甚高,便仰面逐次看去,見有的文字都寫得甚好,有的文字也只平平。那第一道錄的是曹操的《蒿里行》:白骨暴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餘一,念之斷人腸!
匡胤點頭道:“漢末天下大亂,酷似今日,此人錄此四句,自不是為了懷古,乃是傷今了!”再看第二首,也是錄的前人之作,乃是陳子昂的《感遇》,只錄得兩句,道是:七雄方龍鬥,天下亂無君。
趙匡胤讀詩雖不多,但多少也讀過一些,陳子昂他是知道的,《感遇》也曾看過,其時並不覺得好。此刻讀了這兩句,忖道:“龍鬥,自是搶皇帝做了,原來唐初天下未定,陳子昂只用十個字便道出了天下大亂的原因,真是個才子。”他讀出味道來,便不肯離去,往下讀去,卻是一首即興之作,題為《天涯淪落人醉後一哭》。文曰:爺耶,娘耶,於今安在?
第九回 襄陽漫遊 奇僧慷慨致千金(2)
妻耶,兒耶,於今安在?
逆旅孤燈,孑然一塊! 匡胤心中悽然,點頭道:“這不是詩,的確是哭!”停目良久,再移步前看,是一首五言絕句,寫道:故國五千裡,遼水復悠悠;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
匡胤忖道:“這豈非說的契丹入侵之事?定是近人之作了。”——豈不知這恰恰是首古詩,胡騎入侵自古有之,“為漢國羞”者又何代沒有?
匡胤再往前看,只見一筆草書,寫得龍飛鳳舞,辨認良久,才知是:剝我身上衣,奪我口中慄;虐人害物即豺狼, 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 匡胤一拳擊在牆上,大聲道:“罵得好,罵得痛快,百姓一苦至此,這批貪官汙吏個個該殺!”——卻不知是前人名作。再往前看去,卻又是一篇近作了,題為《問天》:八千里故國,數百年江山;有幾寸寧土?待何時靖安?
文字雖不甚佳,卻透出一片孤憤之情。匡胤細細咀嚼那“有幾寸寧土,待何時靖安”十個字,站了許久,再斜目向前看卻,卻是兩句七言:於今腐草無螢火, 終古垂楊有暮鴉。
覺得一腔激情湧將上來,再也按捺不住,回頭大聲道:“取筆墨來!”那和尚一旁候久了,匡胤又不和他打話,正無聊間,聽得要覓筆墨,便顛顛地去取出一大碗墨汁,一支大筆來。匡胤將筆沾飽了墨,去壁上大書道:《詠日出》 涿郡趙匡胤題欲出未出光辣撻,千山萬山如火發。
須臾走向天上來,趕卻殘星趕卻月。
剛剛寫畢,便聽得身後一人大聲讚道:“好!好胸襟,好氣派。”匡胤回頭,只見那人疏眉朗目,三綹長鬚,著一身道裝,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態,於是謙道:“小弟一時興起,胡亂塗鴉,倒教道長見笑了!”那道人笑道:“趙兄休得過謙!這詩氣勢磅礴,讓讀書人寫,一千人寫上一千年也寫不出來。”匡胤笑道:“慚愧,慚愧,兄弟又懂什麼詩了?不敢請教首長法諱?”那人笑道:“小弟東京苗訓便是,雖穿著這身道裝,卻是個假道士。便因流落此間,讀書人又沒本事謀生,只得擺個攤個算命測字鬼混。現下便在此寺寄寓。趙兄可否移步荒齋一敘?”匡胤見他言語爽利,又得他誇獎詩好,心中歡喜,便跟著苗訓去他下處,那和尚徑自去了。苗訓開了房門,請客入座,遞過茶來。匡胤見房中只放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此外再無別物,問道:“苗兄測字算命也能餬口麼?”苗訓道:“如今兵荒馬亂,人命危淺,因此來找我算命測字的甚多,倒還不愁衣食。”匡胤笑道:“你測字靈是不靈?”苗訓道:“誠則靈。小弟在此年餘,倒也不曾讓人砸了招牌。趙兄是否想試一試?”匡胤笑道:“好啊,怎地測法?”苗訓道:“趙兄先虔誠默禱一番,思定所問何事,卻不必說出來,然後隨意說一個字,且看小弟測得準也不準。”匡胤略一沉吟,說道:“便測賤名這個匡字如何?”苗訓道:“好!”取過紙筆寫道:“這個‘匡’字,中間是個‘王’字,‘匚’,便是疆界了,東面虛著,我國東面是大海,這字應著趙兄合當海內為王,恭喜,恭喜,趙兄,尊造貴不可言。”說罷,起身一揖。匡胤聽了,大奇:“怎地這人也說我合當為王,和聖筊所示一般無二?”便道:“豈有此理?苗兄恐怕測錯了!”苗訓道:“趙兄不信?那便再測一字如何?”匡胤道:“那便再測這個胤字吧!”苗訓寫了這個胤字,略一端詳,便道:“這個胤字更好,左邊‘撇’,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