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2 / 4)

托馬斯(與他的一千萬捷克同胞一樣)密切關注著這場爭論。他認為,肯定有那麼一些

人,並非不知道這種暴行的後果(他們不會對俄國革命後以及現在仍在繼續的罪行視而不

見),倒是有可能,大多數共產黨人對這一切的確缺乏瞭解。

但他心裡想,無論他們知道或不知道,這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是不是因為一個

人不知道他就一身清白?難道坐在王位上的因為是個傻子,就可以對他的臣民完全不負責

嗎?

我們承認,五十年代初期,某個製造冤案處死無事的檢查宮,是被俄國秘密警察和他自

己的政府給騙了。可現在,我們都知道那些宣判荒誕不經,被處死者冤屈清白,這位檢查宮

先生怎麼還可以捶胸頓足大聲疾呼地為自己的心靈純潔辯護呢?我的良心是好的!我不知

道!我是個信奉者!難道不正是他的“我不知道”,“我是個信奉者”造成了無可彌補的罪

孽麼?

由於這種聯想,托馬斯回顧了俄狄浦斯的故事:俄狄浦斯不知道他娶的是自己的母親。

他知道事實真相後,不認為自己是清白無辜的,他無法忍受這種“不知道”造成的慘景。他

刺瞎了雙眼,從底比斯出走流浪。

當托馬斯聽到追隨當局者為自己的內心純潔辯護時,他想,由於你們的“不知道”,這

個國家失去了自由,也許幾百年都將失去自由,你們還能叫叫嚷嚷不感到內疚嗎?你們能正

視你們所造成的一切?你們怎麼不感到恐懼呢?你們有眼睛看嗎?如果有的話,你們該把眼

睛刺掉,遠離底比斯流浪去!

這種類比使他如此高興,跟朋友交談時也時常引用,而且表達得越來越準確,越來越風

趣。

他和當時所有的知識分子們一樣,常讀一種印數達三十萬份的捷克作家聯盟的週報。這

家週報從當局那裡獲得了相當的自主權,而且還涉及一些犯禁的問題。正是這家報紙提出了

這個問題:當局執政初期記錄在案的政治審判及其殺人事件,誰來承擔罪責。

即便是這家作家報紙,也只是重複同一個問題:他們知道還是不知道?托馬斯認為這個

問題是次要的,於是自己坐下來寫了那篇有關俄狄浦斯的感想,把它送給了週報。一個月

後,他得到了回答,讓他去報社編輯室。簡短的寒暄之後,編輯便開門見山直入本題。他建

議托馬斯把一個句子的語序改一改。很快,這篇文章在倒數第二版見報了,登在“讀者來

信”欄目內。

托馬斯根本談不上高興。他們為了改變一個句子的語序,不惜叫他務必去編輯室跑一

趟,而大刪大砍他的文章卻不請他。這一來,削弱了他的基本論點(使文章變得太圖解化,

太過分),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篇文章。

這一切都發生在1968年春天。亞歷山大。杜布切克還在當政,他與他那共產主義者們一

起感到了內疚,並願意為此而做點什麼。但另一些共產黨人,老叫喊自己清白的那些人,害

怕憤怒的民族將把他們送交法庭審判。他們天天到俄國大使館去訴苦,力圖取得支援。托馬

斯的信一見報,他們便嚷開了:看看都會出些什麼事吧!他們現在公開告訴我們,要挖我們

的眼睛啦!

兩三個月之後,俄國人決定在他們的管轄區內取消言論自由,而且在一夜之間用武力攻

佔了托馬斯的祖國。

3

托馬斯從蘇黎世回布拉格以後,繼續在他原來的醫院工作。一天,主治醫生把他叫去。

“我不說你也知道,”他說,“你既不是作家、新聞記者,也不是這個民族的救星。你

是個醫生,一個科學工作者。失去你我會非常難過的。我將竭盡全力把你留在這裡。但你不

得不收回那篇關於俄狄浦新的文章,這件事對於你來說是極其重要的麼?”

托馬斯想起他們把那篇文章刪掉了足足三分之一:“跟你說實話,沒有比這更不重要的

了。”

“你知道這件事關係到什麼?”主治醫生說。

他是知道的。面前有兩樣東西得權衡一下:一樣是他的聲譽(取決於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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