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東南,依然酷熱難當。
無風,沉悶。
剛剛除完草的農民,坐在樹下,取出一早出發就準備好的午飯。
這午飯也並不是什麼稀奇之物,而是最常見的雜糧粗米。
還有一些煮爛的菜根。
這可能是這個時代,農民吃的很好的了。
歐陽修在《原弊》一文中說:“一歲之耕供公僅足,而民食不過數月。甚者,場功甫畢,簸糠麩而食秕稗,或採橡實、畜菜根以延冬春。不幸一水旱,則相枕為餓殍。此甚可嘆也!”
意思是一年耕作收穫的只夠吃幾個月,收穫忙碌的時節剛剛結束,農民只能將簸出來的糠麩或秕稗作為食物,或者採摘橡樹的種子、儲存菜根來勉強度過冬春的饑荒時節。
江南一帶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生產大米,農民能吃上米飯。
不過這米飯也是撿出質量最差的一批剩下的,好的米都上繳給了地主和作為賦稅被地方官拿走了。
所以後世一直流傳著一種說法:古代農民很難吃上自己種的米。
就像某些人在大公司拿著3000塊錢的工資,談著幾千萬的合同一樣。
古代如果遇到災荒年,別說糠麩,草根都吃,草根吃完啃樹皮。
前面的小道上,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子騎著騾子過來,後面跟著幾個體格強壯的漢子。
“都過來!有重要的事!都過來!”那白白胖胖的男子大聲呼喊著。
正在樹下吃飯的農民們望過來。
“是李保正。”
“這個李圓胖又要幹甚!”
“小聲點,別被他聽見了!”
農民們端著飯碗,一邊吃一邊走過去,聚集到李保正周圍。
“去,把那邊的人都叫過來,所有人都要過來,有重要的事情。”
眾人皆聚集而來,不說話,依然在埋頭苦吃。
“李保正,有甚事您就快說吧,咱吃完還要幹活,活幹不完,地主老爺是要扣糧的,這年頭佃租越來越高了,咱都活不了了!”一個滿臉汙垢的青年佝僂著身子,嘴裡嚼著野菜根,看起來有些著急。
李保正卻不理會他們,而是等人到齊。
人越來越多,最後李保正才大聲說道:“跟諸位說個事,今年的秋稅,要加派!”
他此話一出,人群中的自由農先炸了鍋。
“怎麼又要加派!去年不是加派了嗎!”
“就是!怎麼又要加派!”
“到底還讓不讓人活,我們自己都吃不飽了!”
“……”
李保正大聲喊道:“都安靜,聽我說!”
人群依然在討論,那些佃戶則似乎事不關己地在繼續吃飯。
李保正說道:“朝廷要打仗,要北伐,所以要加派!”
“怎麼又要打仗,打誰哩!整天打仗,咱們都不活了嗎!”說話的是一個青年人,他叫劉錫。
劉錫以前讀過一些書,也參加過解試,沒有透過,以後就沒有再考了,家裡實在沒錢,就下田務農。
李保正卻不在乎這些人的情緒,又看著一邊的佃戶們說道:“你們別吃了,都聽好,呂家的佃租也要漲,漲到十抽八!還有王家、謝家、張家……”
他此話一出,佃戶們也炸了鍋。
這佃租本來就高,按照慣例是十抽七。
往常佃戶們只留三成,這三成想要養家,連餬口都做不到。
所以佃戶們農忙的時候忙農事,農閒的時候乞討,或者幹苦力,又或者挖野草。
為什麼大宋朝人頭稅導致殺嬰,但人口增長還如此迅速?
對於這些農民來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氣,先生下來再說,能活著長大算運氣好。
等到收成不好,或者官府要搜刮地皮,實在沒撤的時候賣妻女再正常不過了。
這群人更慘的地方在於,歷史上他們都只是泥腿子,史料大部分不見他們的蹤跡。
文人們也不會過多的去描寫他們,甚至古代那些靠寫小說賺錢的,大多也不會去描寫這類人。
為什麼?
畢竟觀眾們不願意看。
觀眾們更願意去聽豪門悽美的愛情故事,去從歷史中找到中華武力的光輝,來滿足自己的情緒。
中華數千年曆史中的領袖,只有一個人真正做到了讓這些人發出自己的聲音,說出自己的訴求:吃飽飯!
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