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吳乞買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金國和大宋是不一樣的。
帝制發展到宋代,傳統貴族、外戚、世家,要麼消失,要麼變得像溫順的小白兔。
而文人們嚴格地遵從著儒家的聖道,講究忠君體國。
有人說文人們沒節操,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那是站在小老百姓的角度看的。
皇帝需要文人聽話,貪錢不貪錢是次要的,忠是首要的。
宋的那套環環制約的制度,保證了皇權的穩定。
甚至在宋神宗的元豐改制後,宰相權力進一步被削弱,大宋趙官家直接變成了一言堂。
縱使蔡京那樣領三省的宰相,只要宋徽宗趙佶一句話,他就得下臺。
這就是制度的威力。
每一個個人在制度的籠罩下,都不可能單獨違背。
但是,金國的制度還處於勃極烈制度到帝國制度的轉型階段。
這是一個混沌的時刻,各方利益集團都蟄伏在暗處,蠢蠢欲動。
他們手裡可不是像宋文人那樣只有筆桿子,整整咋咋呼呼。
他們有財政、人事、軍政、司法權,相當於西漢初年的諸侯國一樣。
在這樣一個內政格局下,完顏吳乞買是不可能如願將皇位傳給自己兒子的。
甚至他清晰地認識到,金國內部的勢力是極其不平衡的,以宗翰為首的主戰派絕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不同意主戰派的訴求,就將引發不可避免的內亂。
這幾年的平穩無事,只是因為靖康三年,宗翰和兀朮南下先後失利,短暫的隱忍而已。
內部的矛盾,主戰派與宋國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只有矛盾達到一種新的平衡,才會出現新的局勢。
完顏吳乞買雖然沒有辯證法這個概念,但並不代表他的思維裡沒有辯證法的痕跡。
而完顏宗磐卻完全沒有這個概念,他所的一切,都是在為自己謀取政治資源好上位。
宗磐手中的刀刺進了完顏吳乞買的胸膛中,刺穿了心臟。
這位老父親酒在一瞬間全醒了。
他的身體沒有痛覺,但他的心瞬間收縮,不知道是被刺穿的痛,還是被刺穿的痛。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自己的兒子,想要扶住他,想要說話。
宗磐全身都在顫抖,他眼中佈滿了血絲,巨大的恐懼如同滔天洪水湧來。
他瘋狂地轉動手裡的刀,對自己父親痛苦的表情渾然不覺。
直到完顏吳乞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心頭的恐懼才消失,轉瞬而來的是無盡的空虛和不知所措。
直到完顏吳乞買寵妃的尖叫聲將他喚回來,他猛地驚醒,立刻拔出刀,朝那個寵妃走過去。
那寵妃尖叫地往外跑,被完顏宗磐一把給拽了回來。
他像拖一條狗一樣將完顏吳乞買的寵妃拖到完顏吳乞買的身邊。
將那把刀放在那個寵妃的手裡,握住那個寵妃的雙手,然後強迫她將刀子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尖叫聲隨著一聲悽慘的呻吟而消失,大殿內其他內侍和宮女驚恐地往外逃竄。
大殿外忽然進來一批戍衛軍,將所有人的去路都擋住了。
過了一會兒,宗幹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來。
他看到這樣的場景,露出震驚的神色,連忙衝過去:“陛下!陛下!”
夜色更加濃稠,如同化不開的墨汁一樣。
當宗翰到皇宮門口的時候,被戍衛軍攔了下來。
“瞎了你們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誰!”
“中書令,陛下已經休息了,請明日再來吧。”
“我有要事見陛下。”
“陛下今晚喝多了酒,已經休息。”
宗翰倒也沒有懷疑,因為完顏吳乞買很喜歡喝酒他是知道的,更別說這大冷天。
宗翰回去後便睡了。
這一夜和過去的無數個夜晚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到第二天天沒有亮,宮裡突然傳來訊息,召集各個勃極烈,以及重臣火速進宮。
皇宮內燈火通明。
完顏宗翰、兀朮、完顏宗雋、完顏昱等女真重臣盡數在皇宮門口恭候。
另外,如韓企先、時立愛等漢人重臣也到了。
等內侍出來通知後,眾人這才入宮。
剛入宮,便聽到宮內傳來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