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的宣撫司任參議,富平戰後便已經在樞府為計議官,現下宋軍各部中又以岳飛所部的實力最為雄強,樞府將他派來做參謀軍官,一是對岳飛的重視,二來也是此人不論是文才武略,都有過人之處,才能得此重任。
他人早已經在轅門之內,看到岳飛舞槍,一時也不便上前,待中軍官稟報了,岳飛收式回帳後,這才到得帳邊等候。一聽得裡面傳見,自己又將身上袍服整理一番,略等片刻,便抬步入內。
因見岳飛也沒換裝,只是一身青布短衫打扮,大馬金刀坐在座前,李若虛連忙上前躬身一禮,笑道:“見過大帥。”
“哦,李大人一路辛苦。”
岳飛起身還了半禮,又讓李若虛坐,再讓親兵奉茶,等李若虛捧茶坐定後,岳飛見對方仍然著文官袍服,不覺道:“大人既然已經到我麾下任參謀軍事,還是換了武將的衣服為好。”
他這樣說話,已經等若上憲吩咐命令,李若虛也不敢怠慢,連忙又起身一禮,面露肅容,只答了一個:“是。”便無別話。
岳飛見他恭謹有禮,心裡到過意不去。知道對方也是朝廷信重的大員,當下便在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在我這裡不必鬧這些虛文,戰場廝殺漢子,天天鬧起禮節來,也做不得別的事了。”
李若虛先又答了一聲:“是,謹遵大帥吩咐。”卻又笑道:“該行的禮還要行,上下尊卑綱常名教為聖人所定。只要名教禮數不亂,則天下事可為。”
這些話原本也是儒臣地老生常談,岳飛也並不放在心上,只是突然想起自己正受訓斥,起因也是不分上下尊卑,以節帥地身份和下屬將軍對打,太失體統。他很疑心對方在諷刺自己,立刻臉紅過耳,只是因對方身份,一時竟不好發作。
李若虛見他如此。也知道自己的話對方聽的明白。他其實是奉命行事,心裡卻也不慌,只又慢悠悠道:“下官臨行之際。曾蒙陛下召見,讓下官到軍中與大帥詳談。”
岳飛近日心中著實鬱悶,也是有些不能理會皇帝意思地原故,聽得李若虛如此一說,當即便道:“原來如此,還請大人賜教。”
“不敢當。”
李若虛心中暗笑,臉上卻是一本正經,只侃侃而言道:“陛下說,太剛易折。岳飛一心求克復中原,以國家恢復為念。這原是好的。不過太過操切,反而會事倍功半。天下事原本不是那麼簡單,傅選的事,也算給他一個小小教訓,能在此事上體悟出來,此人便足以讓朕放心。”
見岳飛沉思不語,李若虛又道:“孔聖見老子,老子張嘴讓他看,牙齒堅硬。然而已經掉光,而舌頭柔軟,卻依然如故。大帥就是太過強直,而且容易以已度人,以國家為念不避利害,這原是好的,不過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掉過來說,人所欲者而已不欲,也不必強迫別人依從自己。比如大帥好酒,而可令全軍皆痛飲麼?而陛下若不好飲,又能令天下人皆禁酒麼?這都是陛下原話,還請大帥細思。”
說罷,起身長揖,笑道:“若虛無禮,還請大帥不要責怪。”
岳飛聽的發徵,一時半會哪能全然領會,當下只下意識答道:“哪裡,足下金玉良言,飛得益甚多。”
“不敢。”李若虛知道他性格剛硬強直,也不能說的過多,當下連連遜射,表示絕不敢當。
其實岳飛精忠報國,于軍事上也是驚才豔豔,只是性格確實太過剛毅,其麾下正人雖多,也多有求名求利者,前有傅選貪財,公然向主帥索要錢財,後有王貴一心怨氣,賣主求榮,岳家軍也並非想象中那麼團結一致。而岳飛公然反抗趙構旨意,稱病不出,上言建儲,招致不少殺身之禍,也是其性格中不知退讓的一面所致。
他為人甚是聰明,不然也不能成為流芳萬世的軍事統帥,趙構對他多次訓斥,卻不肯多加點醒,而他官位越做越大,身邊人當他如神一般敬著,也絕不會有人敢與他平等討論,是以一直到風波亭慘死,始終不改其初衷。趙桓與趙構不同處,便是一限其權,二來懲處之餘,也以善言道理來解說點醒於他。
岳飛終非常人可比,又稍楞徵片刻,便已經知道自己剛剛“金玉良言”一說,確是並沒有誇大,而以小見大,自己很多事地處理現下回想起來,也並非那麼地道。他為人豪爽直率,當即起身,向著李若虛一拱手道:“足下厚愛之情,岳飛銘記在心,在我營中,絕不會虧待足下。”
“大帥過獎,下官至此,是陛下特詔前來,輔助大帥直取唐鄧宛洛!”
岳飛大喜,笑道:“好,此言當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