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人,細長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模樣清秀而文雅。他叼著一支大雪茄,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十指靈活地在桌上洗牌碼牌。兩個掛著盒子槍的警察站在他的身後。
海爺站在人圈外面看了一個小時,隨後無聲地離開了賭場。他在坐車回去的路上說:“林老闆,你輸了多少我不管,不過你也看到了,他很狂,下的是五比一的注。我只為你賭一把,所以,該下多大的注你應該知道,請你在明天上午準備好賭本。咱們明天上午見。”他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停車,我在這裡下。”
林秋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象是抓著他的財富。他心裡一點底也沒有,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海爺撥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林老闆,明天上午,請籌好款子,我包你贏。”他砰地一聲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走下長長的石階,回到他的漁船上去了。
其實他一進賭場就看出來了,上海佬的招數並不多,卻玩得極精。手底下作弊,一是洗牌碼牌,一是擲骰子。洗牌碼牌作弊,一般人不敢。讓對方或讓旁人看出來,那是肯定要倒血黴的。象他這麼大的注,有十條命也得死。他卻碼得叫人一絲也看不出來。擲骰子海爺估計他是十擲九準。海爺自己只有五六成的把握。憑這兩招,上海佬每副牌裡不是天牌就是地牌,贏牌是穩的。海爺只能在這上面動點子。
海爺回到船上後,連夜做了一張假牌。憑記憶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假牌,是他的絕招之一。
這天夜裡,林秋野通宵未眠。他在銀行裡抵押他所剩下的全部家產,拿出了所有的珠寶古玩,連太太的陪嫁也全部押了出去。但這些仍然相距甚遠。他又奔波了一夜,四處借款,僅從商會會長那裡,就借了九十根金條。事後,商會會長嚇了一跳,說如果知道他是用來做賭資,就連一根金條也不會借給他,
第二天上午,林秋野和海爺在酒店門口碰了面。由於賭資的數額太大,由酒店老闆寫了一張收據作籌碼。
海爺晃晃悠悠地走到牌桌旁,站在幾個人的身後觀望,看上去就象一個走錯了門的鄉下人傻乎乎地看耍把戲。有人輸光了錢,臉色慘白地從桌旁站起來。海爺便連聲叫著“我來,我來,”推開前面的人走上去,一屁股在牌桌旁坐了下來。
上海佬抬起眼睛打量這個新來的對手。隔著薄薄的鏡片,那目光冷森森地由淺入深,想從這個粗黑的漢子身上剖解出路數和底蘊來。他淡淡地笑著說:“儂想必是帶了些鈔票來吧?”
海爺從口袋裡掏出收據,雙手捧了過去,“你瞅瞅這個,跟鄉親們湊了一點,來這裡跟你先生玩一玩。”
上海佬接過來看了一眼,臉上便有了一些變化。站在他身旁的人則瞪大了眼睛。賭場裡的氣氛有了一些改變,在平靜之中生出隱約的火辣。
上海佬雙手抱了抱拳,說:“失敬了,不知老弟是怎麼個玩法?”
“隨你先生了,也不想多耽擱你先生的工夫,不管贏不贏,只玩一把,如何?”
“好,這樣很痛快。輸贏在天,死活也在天。輸贏死活都要一個痛快。”
這時,海爺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林秋野站在遠處的窗戶旁邊,臉色青白,全身挺得筆直,便知道他此時心重似鐵。心裡倒很欽佩他這時候還能挺得住這股勁。
當下定了上海佬做莊,然後洗牌碼牌。擲骰子的時候,上海佬輕蔑地看了海爺一眼,三個手指捏著骰子用力一擰,瞬間丟擲。那骰子便在桌面上飛快地旋轉起來,轉眼停下,竟是兩個六點。於是搬牌。上海佬拿了牌,不摸也不看,只是隨意地往桌上一扣。海爺卻不同,一手抓了牌,便在掌心裡細細地摸索,隨即哈哈地一笑,將其中的一張牌啪地一聲扣在上海佬的面前。
上海佬便有點變臉,牌桌上是沒有這個規矩的。他問:“你這是……”
海爺露出了一臉的蠢相來,傻笑著說:“你先生摸摸看,沒關係的,你先生摸摸看好了。”
上海佬雖有些狐疑,到底撿起那張牌來摸了一下。臉色頓時變了模樣。這竟然是一張天牌。他知道自己已到手了一張天牌,這張牌必是假牌無疑。但這話他卻說不出來。周圍的人很清楚地看見對方是直接把這張牌扣在自己面前的,並沒有偷換的機會。而且──他向桌上掃了一眼──桌面上一張牌不多,也一張牌不少。若是把牌翻過來,旁人定會說是他作的鬼。以眼下的形勢來看,他就是有十條命也是必死無疑的了。他明白他是遇到對手了。他抬頭看看對方,這才真真切切地看出來,對方絕不是等閒之輩。他今天不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