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緒。
此刻讀到一句“微我無酒,以遨以遊”的時候,覺得與自己眼下所處的境地有些相似,頗有些同命相連之感了,於是便咂摸良久,卻聽得一名江府的下屬回報,這人揚鞭策馬,來時十分急切。
江藍笙做什麼,皆不會避開我。
“稟告主人,須彌袖手已經待在‘畫地為牢’中整整三日了,卻不吃不喝,也絲毫沒有破陣的動作。”
原來江藍笙將阿七困在陣中,又派人密切盯著,只怕阿七真破不了那畫地為牢之陣,也有人會恭恭敬敬將其請出來吧。
“怎麼現在才來稟告?”江藍笙的話中隱隱有些擔憂。
我對他們的對話彷彿置而不聞,繼續翻著手中《詩經》,又是一篇——《鳥鳴》,“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其幽谷,遷於喬木‘‘‘‘‘”,卻是不願再看下去,鳴鳥尚且求其友聲,江藍笙,你卻毀了朋友之誼呵‘‘‘‘‘想罷,我合上那有些古舊的書本。
“尋,阿七、須彌袖手、似是有尋死之志。”江藍笙卻是朝著我,低斂了清雋的眉目。
阿七,阿七‘‘‘‘‘江藍笙,還不與我說你與阿七的關係麼?
“他尋死覓活的,與我又有何干?”我斂眉輕笑道,像是說著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然而畢竟是江藍笙,終究懂我。
我開的,可不是什麼玩笑。
“你明白,只有你、能開解。”江藍笙輕嘆一口氣。
“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能耐。”我搖搖頭,笑言。
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不想這樣說,可終究還是如此說了,“尋,春絲蠱‘‘‘‘‘”
呵‘‘‘‘‘
我解下頭上束髮簪子,拋給那名使者,“告訴他,人死不能復生,即使黃泉路上,也不會與他作伴。”
入蘇州城那日,七日之期已滿。
江府府邸甚是闊大,往大了分為東、西、中三院,廂房都有百間,只是中院卻是府中之人的禁地,除了江家主人,誰也進去不得。
東西兩院,連廊水榭,亭臺樓閣,屋宇交錯林立,屋脊上羅列著的一串鎮宅的神獸塑像,看著氣勢磅礴,只是江南建築,終是雅緻秀氣居多,順自然之勢,移步造景,正所謂唐人有云,“覆簣土為臺,聚拳石為山,環鬥水為池”。
江府之內,看著不如顧府富麗堂皇,然而富貴深斂,即所謂山藏氣,水聚氣,江府便依著靈秀黛山而建,其外環著一條潺緩清澈溪水,是風水中靜水流深,環抱有情的態勢,為整個建築添了許多勃勃靈性,那溪水與府內西園一潭碧水相接,潭水迂迴碧透,寧謐澄澈而養性靈,水中飼養許多丹頂錦鯉,臨水所建有精美水榭,映著垂柳依依,這一方水榭平橋貼水,人在其上,如凌波踏步,池中遍植碧荷,魚戲蓮葉間,近看錦鯉遊嬉,如白龍翻江,丹陽出水,十分賞心悅目。
更為重要的是,比之顧府,江宅之內,一片生機盎然。
雖然江藍笙的母親業已故去,而其江父因為其珍重一生的摯友了凡大師圓寂之後,堪破紅塵而遁入空門,又未曾娶妻。
且江藍笙至今也未納一二姬妾,未免顯得少許冷清,然而一座深宅之中僕從成群,秩序井然。
此刻我倚在水榭木欄之上,拿餌料逗弄水中的鯉魚,據說錦鯉可以長到兩百歲,甚至可以成精,那荒誕無稽的花妖狐媚之故事,可不都是這樣說的麼?
小魚······
卻不由得想起一個人的名字,只怕世上再無此人了罷。
“尋,你要、離開麼?”江藍笙在我身邊,這幾日,他身形越發瘦削單薄了,好似要淡成了一個影,一縷煙,隨時都有可能乘風踏月而去了。
“藍笙,今後可別使性不喝藥了,畢竟良藥雖苦,卻最是利病。”我不看他,只顧往水中拋擲著魚餌,看魚兒爭相擁了過來。
“你、要走了麼?我可否‘‘‘‘‘”江藍笙躊躇著聲音裡,是再也掩不去的哀慼。
我突然將碟中的魚食全數傾倒入湖中,卻又不小心拂袖跌碎了那富貴錦鯉瓷碟,看那些被人飼養慣了的丹頂錦鯉,亦是被聲響給驚動了,只是淡淡說道,“你看魚,相呴以溼,相濡以沫,卻仍不若相忘於江湖······”
與君數夕之歡,卻已耗盡一世情誼了。
······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我念叨著,手握馬韁,卻是信步獨行,晨光熹微,空氣還是涼潤的,路上行人卻是寥落,只是念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