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不是小戶人家的裝飾。女主人說買這房子是連著家居擺設一鍋端了的。———在我聽來真有點氣吞山河呢。再看後花園簡直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害得我半天嘴巴張開沒合攏。餐廳裡那麼大張古董似的橢圓形木質大餐桌,應該是由傭人端上美味佳餚和瓜果茶點的,但現在全都由女主人自己擔當了。那天挽著袖子的女主人一邊端上冷盤熱炒一邊招呼客人入座,大家就紛紛對女主人說辛苦啦,女主人馬上嘆道以前在國內都是保姆下廚,現在全得自己做了。女主人的臉顯出倦容,手上已過早地出現了幾顆老人才有的醬油斑,令人聯絡起莫泊桑《項鍊》裡面的女主人公為了賠償那根該死的項鍊而辛苦了十年的手。
再悄悄看看自己的手,要不是出門前趕緊熱水加白醋泡過十分鐘,再用去死皮、軟化手和指甲的特別護理霜處理過,然後再塗上保溼護手液,那也接近柴禾棒了。雖然本人的手原本就不是細白如蔥,但曾幾何時也是柔滑無骨的呀,雖然單身時候也是有家務要做的,但粗重的活和日常的煮飯清潔都是請人來做的。移民加拿大後就全憑自力更生了,儘管老公下了班看到池子裡上一頓的飯碗還沒洗滌,就捲起袖子幫著做,可有了孩子的家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那麼多,多得真想批發出去。再加上總想把自己的家弄得比較脫離勞動人民,那就更要辛苦自己雙手了。光是洗碗、洗馬桶、揩傢俱、擦地板、擦陽臺等形形色色的抹布一年下來就不知道擰了多少次,有時脫下膠皮手套看到手背上的筋都暴出來,那絕對不是小姐太太粉嫩的手啊,只有勞動人民才有這樣暴突的青筋。如果僅僅是辛苦兩隻手倒也無妨,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可是居家的心情卻總有負擔,好像吃白飯的。當夫妻發生口角,聽對方譴責你這個太太是怎麼當的,就一股悶氣衝將頭頂:別叫我太太!
曾經和我一起在移民英文班讀書的琳達,一來加拿大,臺北的公公就給了筆錢讓她在西區買了處漂亮的TOWNHOUSE(城市屋),有主人套房、開放式廚房加客廳,三臥室外帶一個書房,兩個半衛生間還有一個後花園。丈夫在臺北有生意,聖誕節來溫哥華跟老婆孩子團聚一下。琳達平日上課都開著神氣的賓士,駕座下面像《北京人在紐約》裡的阿春一樣放著雙舒適的軟底拖鞋。琳達是很會保養自己的女人,在佈置得十分雅緻的房子裡,應該是個得體的太太。琳達聽我贊她的太太模樣很優雅,她伸出被炒菜熱油爆出泡泡的手臂說,你看看我的手,哪裡像太太哦?琳達的手在冬天裡有點紅腫,像生了凍瘡那樣,再加上時常會弄出燙傷的泡泡,跟她面孔與身上的裝扮和家裡的佈置是不大和諧的。不久我們的課程還沒有結束,琳達就提前離開學校上班去了。原來她在讀書期間一直在找工作,她說單靠老公寄臺幣來換成加幣在本地開銷,不是長久之計,有時半夜醒來都冒虛汗呢。
其實,冒虛汗的可不是琳達一個人。琳達有臺幣援助都出虛汗,更何況全憑自力更生的新移民呢?因為原來的學歷和專業都不被承認,有著高學歷和專業才能的新移民大多剛開始都是打體力工,或者做低職位的入門工作,一般收入都不樂觀。一些原本在國內職業不錯的女性,甚至不惜去做人家的保姆,或者登廣告在家裡一邊照顧自己的孩子一邊帶別人的孩子,以貼補家用。然而,即使這樣有些女人還是覺得在家裡帶小孩也比出去打工好。我女兒的第一個BABY…SITTER曾經在多倫多的洋人律師樓裡做過秘書。她就跟我說,當她早上起來看到公寓大樓下面匆匆趕去搭乘架空列車上班的人流,就覺得在家裡是多麼幸福啊!我記得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放出紅潤的光澤,她說以前上班的時候從來都睡不夠。還有一位朋友,原來曾是本地中文傳媒的主持人,同時在電話公司做兼職。生了第二個孩子後便專心在家相夫教子。電話裡聊起在家的親子游戲,似乎都可以看見她眼睛裡愉快的光芒。可是,她說上班的那些日子,脾氣很躁,跟孩子說話動不動就拉高分貝。兩份工作的時間表像有枝槍頂在腰眼裡,回家還有一堆家務活,加上小孩子哭鬧,哪裡還有那麼好的耐心?朋友回想起當初一地雞毛的日子,很遺憾失去了和小BABY在一起的樂趣。現在她要好好當一回柔情慈母。
別叫我太太(8)
這位朋友能夠安心居家,當然不是她興致所致,那是得有一定前提的,前提便是她家先生拿到了很高的年薪,而且新買了一棟別墅,也不需要每月供房款了。
不少移民來的女性在為生計操勞的時候,就比較懷念國內曾經的職業了。如果說一些知識女性在國內的工作已經不僅僅是為了溫飽,至少自己所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