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精打采地憑窗遠眺,但見銅錢大的雨點兒,從高高的天空中重重地投下來,落在石頭上摔碎了,落在泥土上鑽進去了,並且漸漸地越落越密,最後結成一串串擰成多股的繩子,抽破了樹葉,打倒了青草,潑溼了人的衣服,擋住了人的視線。西山坡上千萬條水注匯成了激流,湧到陰溝裡和街道上,卷著泥沙、落葉、糞便,翻著汙濁的白色泡沫奔騰而去。
又過了一會兒,瓦屋簷掛著急奔的瀑布,像天河開了閘似的,把全河的水直倒了下來,徹底模糊了他的視野,把一切聲響全吞在雨聲、水聲、風聲、雷聲的合奏中了。於是沙莫雄“啪!”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窗戶,心情更加鬱悶地坐到太師椅上,轉而瞅著身前桌面上擺放的三樣東西繼續發呆。
那是兩封信和一塊腰牌。它們被分成了兩組,左邊是宮廷御用的明黃絲帛,右邊是普普通通的白紙及那塊閃耀著流光異彩的七色聖騎士腰牌。沒人能比他更清楚,這些東西背後蘊涵的勢力有多龐大,一邊是朝廷,另一邊是足與朝廷分庭抗禮的諸侯,不論得罪哪方沙莫雄都知道自己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連妻兒老小都不得善終。可是現在他又必須選擇一方,並且把身家性命全部壓到上面去,進行前所未有的豪賭,這就是三天三夜來沙莫雄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原因了。
正思忖間,他忽聽得樓梯口傳來一陣躡手躡腳的足音,既而一把謙恭有禮的聲音道:“將軍,晚膳準備好了,您要進餐嗎?”
沙莫雄頗不耐煩,本待立刻嚴詞拒絕,可轉念一想,他又改變了主意,沉聲道:“沙展,你上來,我有話問你。”
“是!”隨著話音樓梯口閃出一名穿著侍衛服飾的精壯男子,他目不斜視地走到沙莫雄身前五尺處,恭恭敬敬地垂手肅立。
沙莫雄斟酌片刻,緩緩地問道:“沙展,如果有人要你造反,你敢是不敢?”
沙展身軀劇震,隔了一會兒才謹慎地道:“屬下不敢!”
沙莫雄點點頭,遂又問道:“但若你不造反的話,馬上就要人頭落地呢?”
沙展毫不猶豫地道:“那隻好先造反再說了,反正橫豎都是個死,早死不如晚死,何況造反也有成功的機會嘛,不一定非死不可哩!”
沙莫雄聽到這種實實在在的回答不禁啞然失笑,旋又若有所思地沉吟起來。
片刻後,他擺擺手道:“好啦,我問完了,你去請範將軍到這兒來,我有要事相商!”
“是,屬下遵命!”沙展躬身施禮後迅速離去。
沙莫雄望著他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呢喃道:“這小子說的不錯,早死不如晚死,若我不答應柳輕侯的招安,恐怕頃刻間凌雲城就會灰飛煙滅吧!窮則變,變則通,眼下屬於非常時期,我只能變通一下啦!”
說到這兒,他輕輕拿起桌上的腰牌,對著它搖頭苦笑道:“大帥啊大帥,你休怪我投降敵軍啊!試想您整整十一萬大軍都在葫蘆谷全軍覆沒了,我麾下第三九四軍區區五萬人馬,又怎能擋得住天下無敵的常勝軍呢!更何況擋住了也沒用,我能率部隊逃到哪裡去?南疆在整個高唐府駐軍超過五十萬人,換做是夏侯一貫也不見得能突圍而出呢!另外眾將士的家眷都在內高唐府,人家的管轄區域內,萬一遭遇不測,豈非追悔莫及啊?”
此時,“騰騰騰……”樓梯間驀然傳來一陣穩健有力的腳步聲,把沙莫雄從虛幻中拉回現實。稍後樓梯口閃現一名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漢,那張冷漠鎮定的方臉上,此刻正盪漾著難以掩飾的激動情緒,他百感交集地看著沙莫雄,久久不能言語。
沙莫雄也早就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攬住對方的臂膀,激動地道:“永勝,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啦!唉,戰鬥怎會打到那步田地的呢?”
範永勝也把住沙莫雄的臂膀,失神地搖了搖頭,苦澀地道:“唉,一言難盡啊!大帥死於葫蘆谷一役,其他重要將領除我外,亦所剩無幾。整個過程就像做夢似的,我迄今都不敢相信,咱們第三十九集團軍就那麼垮了,被人連鍋端了,可是不信又能如何,事實就是事實。”
沙莫雄拉著範永勝分賓主落座,又親自倒上一杯熱茶後,斟詞酌句地問道:“你見過常勝王閣下了嗎?他如何看待這次第三十九集團軍開進外高唐府的軍事行動?”
範永勝未立刻作答,而是鄭重地道:“咱倆都是天翔學院指揮系畢業的同窗,又一起加入第三十九集團軍服役,慢慢地從小隊長一直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算起來前後也有十多年的交情啦!所以我不想瞞你,臨來前我已宣誓效忠常勝王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