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又過了好久,秀終於忍不住了,她一把抓住大個子點菸的手說:“柳先生是不是被日本人殺了。”
大個子搖搖頭。大個子嘆口氣說:“日本人沒殺他,是我殺了他。”
秀就驚怔在那裡,她像不認識大個子似的,看著他。
大個子說:“秀,你要冷靜,你聽我說,柳芸叛變了。”
秀就張大了嘴巴,她覺得眼前這一切不是真的,是場夢。
大個子就說:“柳芸剛開始不說,日本人要殺他,他就招了。”
大個子一口接一口地吸菸,大個子皺著眉頭,痛苦地搖著頭說:“柳芸還算有良心,組織上的一些大事他沒招,他招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大個子望著秀,又說:“不管怎麼說,柳芸也是個軟骨頭,為了安全著想,老二命令我把他殺了。”
大個子說到這兒,似乎再也沒有氣力說下去。
秀頓覺天旋地轉,她萬沒有料到柳先生會是這種人,她的眼前很快閃過從認識柳先生到現在的每一幕……柳先生死了,她該怎麼辦呢?
大個子這時站起身,握了一下秀的手說:“同志,相信組織,你先在這裡住著。組織會重新安排你的。”
大個子說完就走了。
秀望著大個子遠去的背影,眼淚洶湧地流了出來。這時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魯大。
4
秀很快就被大個子轉移了出去,秀這次去的是一所小學,秀被安排到小學裡當老師。柳先生不在了,秀在哈爾濱便沒有了家。秀住在學校的宿舍裡,學校的校長是個日本人。日本校長不僅讓老師學日本話,還讓學生也學日本話。讀書聲變成了嘰哩哇啦的日本話。秀教的是算術,她不用和學生們說日本話。她聽著學生們用日語讀課文的聲音,心裡就很煩。秀從那時起,她經常會坐在屋裡發呆。天是灰色的,遠近的殘雪東一片西一片地在她眼前展現,這一切無疑增加了她的傷感。
她又一次想到了趙明誠和李清照的故事,愈這麼想,愈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古人李清照了。
大個子很少到學校來找她,她知道大個子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有時大個子晚上來,約她出去碰頭或者開會。自從柳先生當了叛徒之後,這些人在一起時,小心多了。開會佈置任務時,大個子也都是分頭交待。有時這次他們在這碰頭,下一次他們就又換了一個地方。大個子這段時間,並沒有交給秀什麼工作,秀的心裡很空落。
有些日子,秀甚至把自己當老師的工作真的當了一件事來做,那時她把過去的事情已忘了許多。可她一空閒下來,就想起了自己和柳先生的往事。直到這時,她也說不清柳先生是哪裡吸引著她。組織上說柳先生是叛徒,她想應該和別人一樣,應該恨柳先生才是,可她卻一點也恨不起來。她每次想起柳先生,柳先生都是一副那種成熟的樣子立在她的面前,在她的心裡,她一直把柳先生當成先生的。在她的心裡,柳先生是那麼的知書知理,疼她,愛她,柳先生那麼迫切地想有個兒子。
就在柳先生離開秀兩個月後,秀髮現自己懷孕了。她萬沒有料到,她和柳先生最後一次同房,竟讓自己懷上了,這一切好像都是柳先生臨去前精心安排好的。秀髮現自己懷孕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暖流從她心底漫起。那一個晚上,她一直淚流不止。
大個子終於又一次交給秀一項任務,仍讓她回大金溝給潘翻譯官送一封信,陪同她的,仍是被稱為柳先生弟弟的那個人。
大個子關照秀說:“對別人不要說柳先生不在了。”
秀默默地點點頭。
秀碰上魯大是秀從大金溝回來的路上。
秀這次騎的不是馬,而是一頭驢。秀和陪送她的那個人,先坐火車,下了火車,才改成騎驢的。
魯大早就聽說秀已經回大金溝幾次了。魯大見到秀的心情,就像飢漢見到食物那樣的迫切。魯大自從得知秀回過大金溝後,便把手下的人安排到楊家大院左右,隨時打探秀的訊息。魯大這次得知秀又回來了,他早就等在秀歸途的路上了。
當秀那天上午,剛騎著驢從大金溝裡出來,她就看見了魯大。魯大騎在馬上,攔住了秀的去路。秀一時沒有認出魯大。魯大看見了秀,他好久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昔日的少女,現在變成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了。那時,魯大還不知道秀已經結過婚,且有身孕在身。魯大久久沒有說話,是他有許多話要說,不知說什麼好。她希望秀驚叫一聲,像以前一樣撲過來,趴在他的懷裡,那時他會毫不猶豫地把秀緊緊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