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泰奧多勒斯說。“善決不會從惡中產生,好的作品也決不會從壞的作品中產生。”
“也許在神學中不會。但在藝術中會的。事實上,一定是這樣。”
“你講得不對,我的孩子。一個藝術家的作品無所謂好成壞。如果畫得不好,他就不是藝術家。他應該一開始就意識到這一點,不必再去枉費時間和精力。”
“不過,要是他過著幸福的生活而作出壞的藝術,怎麼辦?怎麼辦呢?”
泰奧多勒斯在他的神學知識中搜尋著,但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文森特說,把土豆袋擦去,讓那人的左臂僵硬地懸在半空中。“說到底,天賦和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是一致的。在天賦變馴服之前,也許要有很長時間的艱苦奮鬥,但最後,壞的,十分壞的作品將變成好的作品,以此作出雄辯的證明。”
“倘若結果作品還是不好,怎麼說?那個蹲下的人,你已經畫了幾天,可還是畫得不對。會不會再繼續畫上幾年,依舊是不正確呢?”
文森特聳聳肩。“藝術家得冒那個險,爸爸。”
“冒險的酬報是不是值得呢?”
“酬報?什麼酬報?”
“一個人所掙的錢。還有社會地位。”
文森特第一次把頭從紙上抬起來,審視著父親臉上的五官,就好象瞧望著一頭奇怪的動物。
“我想我們是在討論好的和環的藝術吧,”他說。
他白天黑夜地畫。如果他想過前途的話,那不過是幻想不成為泰奧負擔的日子早點到來,幻想完成的作品接近完美的日子早點到來。當他累得無法再畫速寫的時候,就讀書。當他累得什麼也幹不動的時候,就睡覺。
泰奧寄來安格爾紙、獸醫學校的馬、牛和羊的解剖圖、《藝術家範例》中的賀爾拜因的幾張作品、繪圖鉛筆、羽筆、人體骨胳模型、深褐色顏料、儘可能節省下來的若干法郎以及要努力學習、不要成為一個平庸的藝術家的忠告。對這個忠告,文森特回答:“我將盡力而為,但我一點不輕視平凡,就其純粹的意義來說,輕視平凡的東西,就一定無法超越這個起點。然而你所講的努力學習則是完全正確的。‘沒有一天沒有線條!’正象加瓦爾尼③告誡我們的那樣。”
他愈來愈感覺到描繪人物是要緊的,它間接地對描繪風景起著良好的影響。若他畫一株柳樹——當它是一個活人——況且確實如此——那末意境便順次而來,只要他對這棵樹集中全部精力,不鬆勁,他就能賦予它生命。他十分喜愛風景畫,但他對加瓦爾尼、杜米埃、多雷、德·格羅和費利西安·羅普斯他們畫得那麼好的寫生的、驚人的現實主義的畫更喜愛,十倍於風景畫。他希望對勞動者形象的描繪能使他最後有能力為雜誌和報紙繪製插圖;他要在那漫長而艱苦的歲月中——在這些歲月中,他要使自己的技巧完善起來,並繼續達到更高的表現形式——能夠完全自立。
有一次,他的父親以為他讀書是為了消遣,便對他說:“文森特,你一直在講,你應該怎麼怎麼努力工作。為什麼還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法國書上呢?”
文森特的手指點著《高老頭)7一書中剛讀完的一句,抬起頭來。他始終希望有朝一日在說到正經事的時候,父親能夠理解他。
“你看,”他慢吞吞地說,“人物和風景寫生不單單需要繪畫技巧,也需要精通文學。”
“我對你說,我不懂那一套。倘若我要作一次精彩的講道,我決不在廚房裡浪費時間,望著你媽腿牛舌。”
“說到牛舌啊,”安娜·科妮莉妞說,“那些新鮮的該留著明天早飯時吃。”
文森特不想找推翻這個比喻的麻煩。
“我沒法畫一個人物,”他說,“而對其中的骨胳、肌肉和筋脈毫無所知。我也沒法畫一個頭像,而不瞭解這個人的腦子和靈魂中的活動。為了描繪人,不單必須懂得解剖學,還必須懂得人們對生活在其中的世界的感覺和想法才行。一個只懂自己的技巧而對別的一竅不通的畫家,只能成為一個十分淺薄的藝術家。”
“啊,文森特,”他父親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怕你在逐漸變為一個理論家嗯!”
文森特回到《高老頭》上。
另一次,泰奧寄來了幾本加薩涅的著作,這些書解決了他在透視上的困難,他收到後欣喜若狂。文森特親切地匆匆瀏覽一遍,並給維萊米息看。
“我知道沒有更好的醫治我苦悶的方法了,”他對她說。“如果我被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