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荒涼悽寂。地上有一個馬頭骨,後面不遠,在剝馬皮者的茅舍附近,有一具發白的烏骨胳。
感情稍稍平復,驅走了麻木狀態;文森特悽然地伸手摸菸斗。他點燃菸斗,但煙味特別苦辣。他在田裡的一段樹幹上坐下。老白馬走過來,用鼻子擦擦文森特的背。他轉身過去撫摸那匹動物的瘦鼻。
過了片刻,他頭腦裡湧起了對上帝的想念,感到安慰。“耶穌在暴風雨中是冷靜的,”
他自言自語道。“我並不孤單,因為上帝沒有拋棄我。終有一天我能找到侍奉主的機會。”
他回到房間裡的時候,發現皮特森牧師在等他。“我來請你到會間便飯,文森特,”他說。
他們依路而行,去吃晚飯的工人們蜂擁往來。皮特森東拉西扯,好象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文森特一字不漏地聽他講。皮特森引他進入充當工作室的前房間。牆上掛著幾張水彩畫,角落裡放著一具畫架。
“噢,”文森特說,“你畫畫。我還不知道呢。”
皮特森有點窘。“我不過是業餘弄弄,”他答道。“我空下來把畫畫作消遣。如果我是你的話,決不會對委員會提起這事兒。”
他們坐下吃飯。皮特森有個女兒,十五歲,是一個羞怯緘默的姑娘,她的眼睛始終沒有從她的某盆上抬起來過。皮特森天南地北地講著,文森特出於禮貌,強迫自己吃一點東西。他的思想突然被皮特森的話吸引住了;他不知道牧師怎麼會轉到這個話題上去的。
“博里納日,”主人說,“是一個煤礦區。在那個地區裡,實際上人人都下礦。他們在虎口中幹活,而工資卻不足以溫飽。他們的家全是些破破爛爛的棚屋,妻子兒女整年受到寒冷、熱病和飢餓的嚴重威脅。”
文森特感到奇怪,為什麼把這一切講給他聽呢。“博里納日在什麼地方?”他問。
“在比利時南部,靠近蒙斯。最近我在那兒耽過一陣,文森特,如果說有人需要一個人為他們講道,給他們安慰,那就是博里納日人。”
文森特打了一下肺,食物梗住了。他放下餐叉。皮特森為什麼要折磨他呢?
“文森特,”牧師說,“你為什麼不到博里納回去呢?以你的力量和熱情,你能做一番出色的工作。”
“可是我怎麼能夠呀?委員會……”
“對,我知道。日前我曾寫信給令尊,把情況作了解釋。今天下午我接到他的回信。他說,他可以負擔你在博里納日的生活費用,一直到我給你弄個正式任命的時候為止。”
文森特跳了起來。“那就是說,你將為我弄個任命啦!”
“對,不過你得給我一段時間。委員會看到你在出色地工作,一定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即使情況不是如此……德·約恩和幾·登·布林克也許哪一天會叫我幫個什麼忙,他們會回禮……這個國家裡的窮人需要象你這樣的人,文森特;因為判斷我的行為是非的是上帝,所以為了把你交給他們而採取任何方式,都必然是正當的。“
火車駛近南部的時候,天際出現了群山。看慣了佛蘭德的單調平原的文森特,以愉快輕鬆的心情凝望著。他不過對這些山丘打量了幾分鐘,就發現那是些奇怪的山丘。它們各不相連,從平地上突起,陡峭異常。
“黑色的埃及,”他從車窗向外盯著這些怪異金字塔的直長線條。喃喃自語。他轉向鄰座的人問道:“勞駕,那些山是怎麼會出現在那兒的?”
“哦,”鄰座回答,“那是垃圾堆成的,那是和煤一起從地下開來出來的垃圾。你看見那快到小山頂的小車嗎?仔細瞧瞧。”
話音未落,小車在山上掀翻,一陣黑色的煙霧順著斜坡冒起。那人說:“它們就是這樣長出來的。五十年來,我一直望著它們一天一寸地往天空升高。”
火車停靠沃斯姆斯,文森特跳下火車。市鎮座落在一個荒涼的山谷凹中,雖然有淡淡的陽光斜照,但在文森特和天空之間仍隔著一層濃厚的煤煙。沃斯姆斯的彎彎曲曲的兩排骯髒的紅磚房,沿山坡境蜒而上,但還未到達山頂就折斷了,再上面就是小沃斯姆斯。
文森特爬著長長的山坡,一面在想:這村子怎麼會如此冷清。到處看不到人影,偶而可見一個婦人站在門口,臉上現出呆板麻木的神情。
小沃斯姆斯是個礦工村,村內唯一可誇耀的磚房——麵包師傅讓一巴普蒂斯特·德尼的家,直立在山頂上。文森特要去的就是這幢房子。德尼曾寫信給皮特森牧師,願意為派到他們鎮上來的下一個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