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更走回來。
“來吧,文森特,我們下山到路易那兒去。聽了你那無價之寶的好主意後,我感到要慶祝一番。”
文森特默默不語地跟他到里科萊特路。
高更和一個姑娘上樓。
拉歇爾在一間咖啡室裡坐在文森特的腿上。
“你不和我一起上樓嗎,瘋浪子?”她說。
“不。”
“為什麼不?”
“我沒有五法郎。”
“那你肯把你的耳朵給我嗎?”
“好。”
一會兒工夫,高更回來了。兩人下山走回黃房子去。高更胡亂地吞下晚飯。他一言不發地走出前門。他差不多走盡拉馬了廣場的時候,聽到背後熟悉的腳步聲:短促,迅疾,凌亂。
他轉過身去。
文森特朝他衝上去,手裡待著一把掰開的剃刀。
高更直挺挺地站著,盯住文森特。
文森特在僅離高更二英尺遠的地方站住了。他在黑暗中瞧著高更。他低下頭,轉過身,朝家裡奔去。
高更走向旅館。他訂了一個房間,把門鎖好,睡覺。
文森特定進黃房子。走上紅磚樓梯,到自己的臥室去。他拿起鏡子——他用這面鏡子畫過不知多少次的自畫像。他把鏡子放在梳妝檯上,斜靠著牆壁。
他看著鏡中的一雙發紅的眼睛。
末日已到。他的生活完了。他從自己的臉上覺察到了。
他最好來一次乾淨利落的了結。
他舉起剃刀。銳利的鋼使他的喉嚨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許多聲音在對他講著奇奇怪怪的話。
阿爾的太陽在他的眼睛和鏡子中豎起了一道刺眼的火牆。
他胡亂地斬下耳朵。
他只留下了一點點耳殼。
他丟下剃刀。用毛巾把頭包好。血滴到地上。
他從面盆中撈起耳朵。把它洗淨。用幾張圖畫紙包好。再用報紙包了一層。
他在厚厚的繃帶上套上一頂巴斯克軟帽。下樓走向前門。他穿過拉馬丁廣場,爬上山,拉動一號妓院的門鈴。
一個女僕來開門。
“叫拉歇爾來。”
拉歇爾立刻就到。
“嗅,是你,瘋浪子。你要什麼?”
“我給你帶來一件東西。”
“給我?一件禮物?”
“對。”
“你真好,瘋浪子。”
‘小心儲存好。那是我的紀念品。“
“是什麼呀?”
“開啟來,自己看吧。”
拉歇爾把紙拆開。她恐怖地看著耳朵。倒在地板上,暈死過去。
文森特轉身離去。他走下山來。穿過拉馬丁廣場。他關上黃房子的門,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晨七時半,高更回來的時候,發現一大群人聚集在門口,魯蘭絕望地絞著雙手。
“你對你的夥伴幹了什麼呀,先生?”一個頭戴瓜形帽的男子問。他的聲調生硬嚴厲。
“我不知道呀。”
“哦,知道……你知道得很清楚……他死了。”
這使高更好一陣子才清醒過來。大群的人對他的瞪視,似乎把他撕成了碎片,使他窒息。
“我們上樓去,先生,”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們上樓就會明白了。”
幾條溼源流的毛巾掉在樓下兩個房間的地上。鮮血染紅了通向文森特臥室的樓梯。床上躺著文森特,裹著被單,象手槍扳機似地躬著。他好象斷了氣。高更輕輕地,十分輕地摸摸他的身子。身子還熱。對高更來說,似乎一下子恢復了他的全部力量、他的全部精神。
“我懇請你,先生,”他低聲地對警長說,“十分小心地弄醒他。如果他問起我,就說我已經上巴黎去了。他一看到我也許會致他的命,”
警長去請醫生,叫了一輛車。他們把文森特送往醫院。魯蘭在車旁奔跑,喘著氣。
費利克斯·雷伊醫生是阿爾醫院中的年輕住院助理醫生。身材矮胖,八角形的頭,一堆黑髮從八角形的頂上豎起。他診治文森特的傷口,然後讓他睡在一個東西全搬空了的洞般的房間裡。他走出去時,把門鎖上。
傍晚,當他搭摸病人的脈搏時,文森特啞了。他望望天花板、粉白的牆、窗外一塊墨藍的天。他的雙眼緩慢地在雷伊醫生的臉上兜上一圈。“暇,”他輕輕地說。“喂,”雷伊醫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