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她在樓上的小廚房裡端給大家吃的是按照她寄寓巴黎時的菜譜燒成的一鍋蔬菜雜燴,飯桌上誰都無心說話。就連米麗阿姆也是愁容滿面。大人們留在廚房裡喝咖啡,她去睡覺。所謂咖啡不過是把糧食在火上烤一下之後煮出來的又酸又澀的咖啡色湯水罷了。卡斯泰爾諾沃說:“確實,孩子們會很難受的,是嗎?”這是第一次公開提到他們即將分離。
他們天天見面,她早已不去留心他的容貌,但是今天她卻不由得暗自吃驚,自從離開錫耶納以來,他的變化竟是這麼大。那時節他原是個悠然自得、風度翩翩的義大利醫生。如今他的風采已經消逝,他的眼窩深陷,眼皮沉重。
“這也會使我難受成知道,”她說。
埃倫。傑斯特羅說:“難道我們就沒可能再度會合,然後一起出去嗎?”
卡斯泰爾諾沃慢慢地、重重地、沮喪地搖了搖頭。
“他給你們定了什麼計劃?”傑斯特羅釘著問。“難道我們之間還不能無話不談?”
“在馬爾恰納的時候我們還都希望坐船到阿爾及爾去,”醫生說,“然後再向東走,到巴勒斯坦去。但是那條路已經走不通了。現在看來,我們可以非法出去的就只有西班牙和瑞士。人家都是結伴上路,有嚮導偷引他們穿過森林。我猜想西班牙比較好。至少從那兒去里斯本是順路的。”
“麻煩的是,”安娜臉上帶著茫然的笑容說,“到西班牙去,我們得靠兩隻腳翻過比利牛斯山。十一月的天氣。沒有第二條路好走。要在荒山野嶺中步行一大段路,一路上都是積雪和冰凍,還要時刻提防邊界上的巡邏隊。”
“幹嘛不去瑞士呢?”娜塔麗問她。
“如果他們把你逮住,就要送你回法國,”安娜說。“交到法國警察的手裡。”
“不一定!”她丈夫怒衝衝地朝她說。“不要誇張。每一夥人都有不同的遭遇。瑞士也有救援機構,他們也會給你幫助。拉賓諾維茨認為西班牙比較好,但是安娜擔心米麗阿姆要步行翻過山頭。”
“但是還有開往南美洲的船呢,”傑斯特羅說,“到摩洛哥去的漁船呢——以及我們談到過的所有那些可能性呢?”
卡斯泰爾諾沃絕望地聳一下肩膀,加上他那陰沉絕望的神色,使得娜塔麗產生了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彷彿是已經陷於絕境的感覺。“你們一定會平安無事,”她高高興興地說,“我相信他。”
“我也相信他,”醫生說。“他說的都是真話。他知道他該怎樣辦事。是我自己決定離開義大利,我也做對了。所以我們現在沒在集中營裡。如果米麗阿姆必須徒步翻過積雪的比利牛斯山,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會翻過去的。她是個結實健康的姑娘。”他站了起來,立即朝外頭走。
娜塔麗對安娜。卡斯泰爾諾沃——她的眼睛是溼的——說:“安娜,今晚米麗阿姆睡在我床上好嗎?”
安娜點頭。睡眼惺鬆的小姑娘過了一會兒自己來到娜塔麗的床上,一句話也不說,一上床便睡著了。娜塔麗喜愛溫暖的小身體偎依在她身旁給她的舒眼感覺。第二天早上太陽把娜塔麗照醒的時候,米麗阿姆已經不見。這姑娘已經爬到童床上抱著路易斯睡著了。
第四十一章
一支浩浩蕩蕩的無敵艦隊正在公海上向北非集結。自從日本帝國艦隊向中途島出動以來,地球上的大海洋從來不曾負載過如此龐大的一支海上力量,而在那次以前,也是整個歷史上都不曾有過的。航空母艦、戰列艦、巡洋艦、部隊運輸艦以及裝滿了小划艇、坦克、卡車和機動炮的新式花樣的登陸艇;還有驅逐艦、掃雷艇、潛艇,再加上雜七雜八的供應船;這些來自各方、擺開一望無際的陣列的戰船,形狀可怖,大小不一,有漆成灰色的,也有漆成花裡花哨的掩護色的,它們緩緩地爬動在這個行星的海水曲面之上。它們從不列顛群島蜂擁南下,它們從北美洲向東方駛來,發動一場漂洋過海的進攻,其規模之大,其航程之長,都是前所未見的。軸心國的情報機關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情。科西嘉島上一處餐桌上的猜測議論在開往慕尼黑出席納粹黨大會的希特勒元戎列車上得到了迴響。這次大進攻雖說是在七嘴八舌的民主國度裡發動的,卻也做到了象日本人進攻珍珠港那樣嚴守秘密。
溫斯頓。丘吉爾在敦刻爾克之後那篇壯烈激昂的演說的結尾發出誓言,要繼續戰鬥,“直至上帝註定的那個時辰來到,新世界以其全部威力挺身而出,來援救和解放舊世界。”現在經過兩年半之後,它已成為事實,丘吉爾的滔滔雄辯成了宏偉莊嚴的現實:蜂擁而來的一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