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馬力,減速前進!把測深錘丟擲去!”胡班在艦橋上喊道。浪濤沉重地拍打著艇身,一陣陣碎浪在沙灘上呼嘯,這一片喧鬧把胡班的喊聲壓下去了。珊瑚礁從深海里探出頭來——粉紅色的螺旋形體,圓形的灰色穹蓋。“烏賊號”正向兩個小小的巖島之間的缺口駛去。
“記上!四英尋,右舷!”
拜倫看到水下那一片黃色的珊瑚細沙在緩緩斜著上升,上面是密密麻麻擺動著的海團扇。壓艙水已經排幹,“烏賊號”吃水十三英尺光景。
“記上!三英尋,左舷!”
十八英尺。龍骨下面還足足有五英尺水深。潛艇隨著浪潮的起伏顛簸得厲害,拜倫和他的一夥人站也站不穩,全身都給浪花打溼了。那較小的島嶼越漂越近,連樹上的椰子也數得清了。在艦橋上,在牛 鼻般的艇首,在魚尾般的艇艄上,監視哨正用雙筒望遠鏡搜尋著天空。然而在這—大片陽光照射下的空氣、水、棕櫚以及岩石的景色中,唯一顯示出人的跡象的,就是那艘從海洋深處浮起來的奇形怪狀的黑船。
“關上全部發動機!”
在艦橋上,埃斯特用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迴音測深儀上十五英尺,勃拉尼!你看到的是什麼?”
拜倫渾身溼透,一步一滑地走來,兩手往前揮著。“沒問題!繼續向前!”他高聲喊道,原來穿過了缺口,海水的顏色又一點點藍起來了。潛艇兩邊,烏糟糟的激浪不斷地在衝擊棕色的、形成了坑坑窪窪的岩石,碎浪消失後,留下一片白色泡沫。
螺旋槳破浪前進;一條巨大的浪頭捲過,把船抬起來又掉下去。“烏賊號”發出了一陣嘎吱嘎吱的金屬聲,打了一個戰慄,跌跌撞撞地往前撲過去。島嶼在兩旁溜過去,拜倫聞到了一股棕櫚樹葉的清香味——棕櫚樹離得很近,只消把帽子用力一扔就能打著。
“四英尋,左舷!”
“四英尋,右舷!”
一簇簇的珊瑚頭象錨雷似的在艇下漂過,越來越深。這時,艇首正直朝碧藍的海水駛去。在激浪的撞擊和設濺聲中,只聽得艇長心花怒放地在那裡吼道:“撤下測深員和監視哨!準備下潛!”
拜倫站在艙裡,赤裸著身子,腳下是一堆溼透了的衣服,他正用。一條骯髒的粗毛巾擦乾身子。 埃斯特探頭進來,滿臉笑意地把嘴咧得大大的,一雙碧綠的眼睛象翡翠那樣閃著光亮。“這一手怎麼樣?幹得真不賴呀!”
“是你找到了缺口,”拜倫說。
“運氣也真好。那張海圖真他媽的太不清楚了。多虧巡邏飛機上的駕駛員正在吃他們的中午‘火鍋’什麼的。”
“出了什麼事啦?我們擱淺了嗎?”
“右舷的螺旋槳碰上了一簇珊瑚頭。曲軸沒有傷。艇長高興得什麼似的,勃拉尼。歇一會兒吧。”
接連打著呵欠,拜倫一骨碌爬上那發了黴的、熱烘烘的床鋪。他心想,這一下,“烏賊號”可鑽進死坑裡去了,再要掙脫出來可難呀。不過,這讓艇長操心去吧。他象關上電燈似的切斷了自己的思路——拜倫能做到這點,這對於他結實的身子大有好處,雖說因之常常叫他的父親、他的海軍上司氣得要命——一下子就睡熟了。
一陣搖撼、一聲沙啞的耳語把他弄醒了。他聞到一股嚼菸草的人吐出來的氣息——那是艇上的軍士長德林格。“就戰鬥崗位,亨利先生。”
“什麼?”拜倫把簾子拉開,從過道那兒照過來的黯淡的燈光,顯現出一張有兩個下巴的、有濃重煙味的臉,和他面對著面。“就戰鬥崗位嗎?”
“別作聲。”
“哦。”
這會兒,隔著薄薄的艇殼,拜倫能聽到船身下翻滾的水聲,以及乒的一聲,聲音尖銳、輕微、發顫。在海上演習時,從進攻教練艦那兒,這一聲是聽熟了的。目前這一個回聲測距聲卻不同:音調更高,顫動得更厲害,帶一種特殊的音色。
是敵人。
他們正在靜悄悄地行駛,他意識到這個。通風裝置都關掉了。空氣叫人窒息。軍士長德林格那張肥厚的臉上的皺紋由於擔心和興奮而繃得緊緊的。 拜倫激動地伸過手去。輪機長用他那多繭的大手,握了握拜倫的手,就走了。 拜倫看看錶,知道他睡了一個小時。
每逢進入戰備狀態,他擔任潛水軍官。他匆匆趕到他的戰鬥崗位,只見操縱室裡每個人都鎮靜地在幹自己的工作,也就放了心。操縱艇首和艇尾水平舵的人員在大舵輪邊注視著深度表,德林格和他的標圖人員圍著自動航跡推算描繪儀,擠成一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