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一條懸掛英法兩國國旗的小火輪從英租界駛了過去,靠上了“隅田”號,幾個金髮碧眼的西方人登上了軍艦。
最先登艦的是英國駐漢口領事法磊斯,跟在後面的幾人則是法國領事館的參贊和翻譯,作為漢口領事團的代表,他們的任務是與日本艦隊接觸,探聽日本艦隊來意,並向日本方面轉達英法兩國政府的意見,避免日本捲入中國革命。
長江是英國的禁臠,不容他國染指,日本雖然是英國盟友,但它的作用主要體現在東北亞的均勢戰略上,英國絕不會容忍它將觸手伸到長江流域,至於法國,也不願意看到日本進一步擴張在華優勢,畢竟,日本離中國太近了,日本多吃一口,法國就少吃一口。
九江金雞坡的戰事表明,日本政府似乎有插手革命的企圖,不然的話,很難解釋為什麼日本艦隊會掩護清軍艦隊衝過九江封鎖線,現在共和軍方面已經將日本艦隊視作威脅,很難保證雙方不會擦槍走火。
如果日本艦隊在武漢與革命軍發生武裝衝突,只會使本已撲朔迷離的遠東局勢更加混亂,而且也會分散日本在滿州方面的注意力,破壞東北亞的勢力均衡,這既不是英國政客願意看到的,也不是法國政客願意看到的,他們需要日本在滿州擋住俄國人南下的道路,以便迫使俄國將注意力放在歐洲,繼續作為棋子看住越來越放肆的德國。
英法的根本利益在歐洲,為了歐洲的均勢,有必要將俄羅斯綁上英法戰車,對於那個瘋狂擴張了二百餘年的斯拉夫帝國來說,要想將它留在歐洲,不僅需要一塊香餌,而且需要一把利劍抵住它的後背,逼著它轉過身去,正面直視德意志帝國那兇狠的目光巴爾幹是那塊香餌,日本就是那把利劍。
當然,這只是英國人與法國人自己的盤算,遠東格局到底會如何發展似乎不在他們的完全控制之下,隨著共和軍勢力的崛起,遠東格局中又加入了一個不確定因素,那位趙總司令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挑戰這種遠東均勢。
當西方列強的外交官與日本外交特使在軍艦上謀劃遠東格局的時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箇中國的年輕人也在以自己的視角審視著這場遠東變局。
透過望遠鏡,趙北看見了那熟悉的旭日旗,心裡一股無名烈火熊熊燃燒起來,強忍著沒有下達開炮命令。
那些日本炮艦全都是小軍艦,比“楚觀”號小得多,可就是這些小炮艦卻敢在中國的領土領水上肆意橫行,分明是目中無人。
這裡是漢陽龜山晴川閣,與長江對岸的黃鶴樓夾江而立,站在閣上,可眺望長江,是漢陽的制高點。
在晴川閣後的山坡上,共和軍已構築了兩處炮兵陣地,挖好了防炮掩體,所有野戰炮和山炮都分散佈置,而且透過試射已掌握了大炮的彈道特徵,幾處預設的集火打擊地域也在地圖上標明瞭,一旦趙北下令開火,炮兵便能以最猛烈的火力覆蓋長江航道,與武昌蛇山上的炮兵夾擊江面上的軍艦。為了迷惑敵艦,趙北還命部隊修建了許多假炮壘,裡頭架上木頭大炮,掩護真正的炮壘。
放下望遠鏡,趙北仰起頭看了眼天空中懸浮著的那具氫氣球。
由於缺少無線電臺,現在的武昌、漢陽、漢口三城的軍事聯絡全靠那個氣球,幾個畢業於武備學堂的軍官和海軍旗語官聯手編寫了一套旗語密碼,城裡的旗語兵在城頭打旗語,由氣球上的旗語兵轉述旗語,如此一來,三城的共和軍就能相互聯絡了。
本來,長江和漢江上鋪設有電線的,但革命軍佔領武昌城後,清軍就將那些電線全都抽走,現在租界又宣佈“武裝中立”,想買電話和電線都很困難,原本有十幾部野戰電話,但都用在了炮兵陣地和司令部,剩下的電線則用在了那些水雷上,目前革命軍只能依靠這種土辦法進行聯絡。
清軍艦隊已經在天心洲遊弋,現在江面上又出現了飽含敵意的日本炮艦,過江的道路雖已不安全,但氣球懸浮在天空,除非出現敵方飛機或高射炮,否則不大可能被擊落。考慮到敵方艦隊過於強大,為了儲存實力,共和軍的三艘代用炮艦和五艘小火輪已奉命開往漢江上游水淺處戒備,只留下一艘“楚觀”號在漢江浮橋附近遊弋,與兩岸的炮兵一道保護那兩座脆弱的浮橋。
此時,那氣球上的旗語兵正朝漢陽方向打旗語,兩名坐在閣頂的旗語官拿著密碼本將那旗語很快譯出,寫在紙上,掀起瓦片,將紙扔給藍天蔚。
藍天蔚走到趙北身後,說道:“武昌方面詢問,日艦已進入蛇山炮火覆蓋區,再往前走就是第五水雷佈設區,是否搶先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