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上那呈現出各種不同顏色的沙子裡。它們的窩就在沙子底下的什麼地方,或者好像是那樣。隨後他抬頭望見了說這話的那雙眼睛,也許並沒說,不過他聽見了“只要你工作”這句話。
“把我免了吧,”他好不容易才說出這麼一句,指的是工作。
話音剛落,對方那雙眼睛吃了一驚,因為正如他,即現在暫時
擁有這雙眼睛的人所說,或者不如說是他的嗓音所說:人人都應該工作,必須工作,大家一道。
“我指的當然是,”對方趕緊明確指出,“最廣義的工作,其中包括文筆工作,那也不光是為了博得名聲。如今為報刊寫稿是最便當的渠道了。那也是工作呀,而且是重要的工作。歸根結蒂,僅就我對你略有所瞭解的那一點點來說,既然你在教育上已經花了那麼多錢,你就有權利提出報酬的數目,以得到補償。你完全可以邊研究你那哲學,邊靠筆耕來餬口,就像農民一樣。對吧?你們都屬於愛爾蘭,腦力也罷,體力也罷。兩者都同樣重要。,,
“按照你的想法,”斯蒂芬半笑著說,“由於我屬於聖帕特里克郊區,簡稱愛爾蘭,所以我才重要吧?”
“我認為還可以說得更深一些,”布盧姆先生含蓄地說。
“但是我覺得,”斯蒂芬打斷他的話說,“愛爾蘭之所以重要,諒必是因為它屬於我。”
“什麼屬於?”布盧姆先生以為自己或許誤會了,就探過身去問,“請原諒。很遺憾,後半句我沒聽清楚。什麼屬於你?……”
斯蒂芬明顯地面帶慍色,重複了一遍,把那一大杯說不上是咖啡還是什麼玩藝兒毫不客氣地往旁邊一推,又說了一句:
“反正咱們不能變換自己的祖國,那麼就換個話題吧。”
在這個妥貼的建議之下,布盧姆先生為了換換話題,就低下頭去,然而大惑不解。因為他簡直不曉得該怎樣恰如其分地解釋“屬於”這個詞,聽上去毋寧說是有些模模糊糊。要是旁的什麼譴責都會更清楚一些。不消說,由於剛才那陣狂飲,帶有奇妙的辛辣味的酒氣明顯地上了臉,而清醒的時候他是從來也沒這樣過的。布盧姆先生把家庭生活看得無比重要,然而這個青年也許並沒能從中完全得到滿足,要麼就是未能跟正經人交往的關係。身旁的青年使他感到些許不安。於是,就懷著幾分驚愕悄悄地端詳著這個青年,想起他剛從巴黎回來不久,尤其是那雙眼睛,令人強烈地聯想到他的父親和妹妹。但這也沒能解決什麼問題。不管怎樣,他想起幾個頗有教養者的事例,縱然前程似錦,卻過早地凋謝,剛萌芽就夭折了。除了他們本人,誰也怪不得。就以奧卡拉漢為例吧,他是個半瘋狂的怪人,他家道雖不算殷實,卻有不少體面的親戚。他胡作非為過了頭,在種种放蕩行為中,還包括喝醉酒後騷擾周圍的人,穿起一身用褐色紙張做成的衣服(確有其事)來招搖過市。當他瘋狂地遊蕩夠了之後,通常就以陷入困境收場。然後只好在幾個朋友的幫助下躲藏起來。下都柏林堡警察廳的約翰·馬倫曾露骨地暗示要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避免根據刑法改正條例第二條對他進行懲罰。被傳訊者的名字照例是要提交給當局的,然而卻不予公佈,箇中原因任何人只要稍微動動腦筋就明白了。簡而言之,要是把幾件事聯絡起來想的話,例如他斷然未予理睬的6啦,16啦,安東尼奧又怎麼啦,還有賽馬騎師和唯美主義者以及刺青。七十年代左右,甚至在上議院刺青都曾風行一時。因為當今在位的皇上早年還當太子的時候,十分之一的上層階級以及其他達官顯貴都一味地仿效君主。他回顧著那些聲名狼藉者和頭戴王冠者所犯下的一樁樁背離道德的罪過。就拿多年前發生的康沃爾事件來說吧。儘管巧妙地掩飾起來,那簡直是違反自然之舉。恪守法律的善良的格倫迪太太曾對此狠狠地加以怒斥,不過,箇中緣由跟他們自己所想的不大相同。婦道人家除外,她們相互間關心的總是一些無聊瑣事,不外乎穿戴等等。喜歡穿有特色的緊身衣褲的太太們自不用說,每一個服飾講究的男人也都必須透過間接的暗示來突出兩性之間的差別。為了越發真正地刺激雙方間的不道德行為,她就為他解開鈕釦,他則替她解衣寬頻,連對一根飾針也都不忽略。而那些連背蔭處的氣溫都高達華氏九十度的荒島上未開化的種族,對這種事一丁點兒也不在乎。話又說回來了。另一方面,也有依靠自己的能力從社會底層硬是闖進上層的呢。那憑的是天生的稟賦。先生,靠的是頭腦。
由於這一點和進一步的理由,他覺得等在此地來利用這意料之外的機會是有益的,也有義務這樣做,儘管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