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初。”信康見天要黑了,把書反扣在桌子上,叫過侍童,“天好像要黑了。”
“是的,我把燈端過來吧。”
“不必了。今日是十四,晚上會有明月,你把窗戶開啟。”
於初按信康的吩咐開啟了窗子。
“咦,真是奇怪,哪裡來的木犀花香啊。”信康笑了,“沒有發生這件事之前,什麼花香啦,月亮啦,我根本就無心留意。原來樂趣居然藏在讓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於初為吉良氏,原本和今川氏同出一家,也屬足利氏。對於這次的事件,這個心性敏達的少年也深感悲哀。“少主!”少年顫抖著聲音道,“我不想再隱瞞下去了。夫人已經在上月的二十九……去世了。”
“母親……去世了?”
“是的,本月的初十,我從忠鄰大人那裡聽到的。”
“嗯……從初十到今天已有四天,你一直把這個訊息藏在心裡?”
“是……我一想到少主恐會難過,就沒有說出來的勇氣……”
“嗯……在哪裡被殺的?岡崎嗎?”
“這個……”於初支支吾吾起來,“據說是在送往濱松的途中,一個叫富塚的地方。不是被殺的,聽說是為了替少主向主公乞命,自盡身亡。”
信康聽了,猛然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他不願讓人看見自己流眼淚。當然,他也不大相信母親乃是自殺。
自從搬到這裡,信康才慢慢想明白父母的悲劇從何而來。
雙方的性格都太要強了……父親乃是亂世的大丈夫,內心隱忍,深藏不露;母親則是一介女子,卻執著追求,從不會委曲求全。到底二人誰對誰錯,信康也說不清。可是,他明顯地感受到,二人迥然不同的性格背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成長經歷。如像父親般長大,就會變成一個像父親那樣的人;如像母親般長大,大多數的女人也會變得像母親那樣固執……
“於初,月亮出來了,快來看!”信康背過臉去,望著窗外,悄悄地抑制住眼角的淚水。
果然,夜幕降臨,天空泛出深紫色,十四的月亮正在升起,本宮山的輪廓真真切切地映人眼簾。山與天空的交界線之處,望去幽黑深遠,彷彿隱藏著對天地的不滿。
“少主……以前我也認為這個世界並不如此令人生厭……”
與其說是對信康說,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於初的語調中滿懷傷感,“我本是足利將軍一族。現今足利氏已經敗亡,被命運拋棄……上天讓我在這樣悲慘的境況下出生,到底是想讓我品味什麼?自從來到這裡,我一直在苦苦地思索這個問題。”
信康依然背對著於初。“我的父親……聽說由於傷心過度,已經患病了。”
“少主是從誰的嘴裡聽來的?”
“我的身邊也經常有人來,來人的名字我不便告訴你。他勸我從這裡逃走,還說父親也確實希望我逃走……因此,我不能洩露此人的名字。父親確實也有這樣的想法。”
於初聽了,直搖頭,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模樣。“主公要是有那樣的心,為什麼不阻止夫人自盡?我不相信。”
“你怎麼認為?”
“是主公的專橫,迫使夫人以死相諫……”
“哈哈……你說得有理。”信康輕輕地笑了笑,打斷了於初,“那已經是前年的事情了。由於父親懼怕我和母親,不敢名正言順地認下阿萬所生的於義丸……”
“有這樣的事?”
“有。因此,我就特意派人把父親請到岡崎……我求他說,我只有這一個弟弟,所以,請他無論如何見上於義丸一面。”
“我不相信……我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
“那時候父親的表情,我仍然記得真真切切。剛開始時,他憤怒地盯著我,不久又紅著眼睛搖頭。父親的原則是,這個世上秩序與和氣第一,因此行事要斬釘截鐵,不徇私情。我繼續苦苦求他,我說,請認了這個弟弟,如果父親不認,就會骨肉分離。請父親無論如何可憐我們兄弟……父親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哭了起來,最後終於答應見他。可是,在中村源左衛門家見到於義丸,他連抱都沒有抱一下,只說了一句:你現在有了一個好哥哥……你明白了吧,於初,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這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怎能不臥病在床……是信康殺死了母親,是信康讓父親如此痛苦,我這個不肖之子!”
不知什麼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來,把主僕二人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了牆上。
“於初,信康如果從這座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