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樹叢,繞過巖角,來到大通寺山谷底的時候,已近亥時四刻。月光灑下來,溪面泛起銀白色。大家找到一處水窪,跳下馬來。
“剛開始一萬五對五百,現在變成了一萬五對四萬。”說話的是原隼人。
“到了這種地步還不撤退,居然還要決戰,不自量力!來,乾杯。”內藤修理從馬背上取下勺子,舀了一勺水,“那麼,先由山縣開始吧。”
“哦,真是難得。你們看,月亮的影子映到勺子裡了。”三郎兵衛笑著喝了一口,然後把勺子遞給旁邊的馬場信房。
信房畢恭畢敬地端著勺子,口中唸唸有詞:“八幡大菩薩,您就看著吧,諸位,我先去了。”
說完喁了一口,遞給內藤修理。
內藤什麼也沒有說,又遞給原隼人。
“哦,多麼甜的泉水啊,甜得讓人無法形容。”原隼人咕咚喝了一口,又遞給小山田兵衛。
“哈哈哈……”小山田兵衛卻笑了,“就這樣死去,大家說的話怎麼聽起來就像撒謊一樣。哈哈……”
不知從哪裡傳來貓頭鷹的叫聲,仔細一聽,溪流聲中還似和著河鹿的低聲嘆息。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從黎明時分起,東南風就猛烈地颳著,發白的天空風起雲湧。武田軍第一隊的山縣人馬,已經前進到左翼最邊上的連子橋附近。預料到戰鬥可能會在早晨打響,他們早就作好了準備。天剛矇矇亮,前面構築的防馬柵欄看上去還不是很清楚。山縣的赤備騎兵隊的任務就是衝破柵欄,殺進敵人大營。
“該吹進攻的號角了。”三郎兵衛望著前方自言自語。短小精悍的他飛身上馬,顯得格外威武。
“喂,有敵人到柵欄外面來了,給我看清楚,到底是什麼人!”
三郎兵衛有些納悶。黑洞洞的柵欄露出一絲亮光,有一些黑影在那裡晃動,定睛一看,原來是些步兵。
家康的手下有兩員猛將,一為大久保忠世,另一為大久保忠佐,這兄弟二人,乃是家康的左膀右臂,打仗的時候,總是這二人中一人開始,另一人收尾。今天在此把守的正是這兄弟二人。由於山縣乃武田大軍赫赫有名的猛將,所以,兄弟二人絲毫不敢馬虎,還沒等到天亮,就開始行動。
山縣派出的探子還沒有回來,只聽見對面大久保的人馬摩拳擦掌,喊殺聲震耳欲聾。“不要輕舉妄動。”
三郎兵衛命令道。他獨自騎馬登上一座小山丘,察看敵情。視野模糊,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敵人。但是敵人一旦出來,就是天大的好事。若是敵人縮了回去,他無論如何也要踏平柵欄,發現敵人要出來,便可趁機衝上去,殺他個七零八落。
“報!柵欄外的敵人乃是大久保的人馬。”
正在這時,突然從後方的鳶巢山方向傳來悶雷似的聲音,嗵嗵嗵,嗵嗵嗵……像雪崩一樣,槍聲大作。
“嗬!他媽的!”三郎兵衛勒住戰馬,罵了一聲。這槍聲聽起來不像是隻有五六十支的樣子。如果大敵已經摸到了背後,那麼後路便被掐斷了。
毋庸置疑,這槍聲正是酒井左衛門尉忠次率領的火槍奇襲隊打響的。忠次率領信長特意配給他的五百火槍手,昨天晚上就已摸到了鳶巢山上。突如其來的震天槍聲,使左鄰的武田左馬助和後面待機的小幡上總介的陣營像炸了鍋一樣,亂作一團。
山縣三郎兵衛勒住馬韁,像塑像一樣立在那裡,一動不動。良久,他大喊一聲:“各位注意!”接著像風一樣催馬跑到陣前。
大戰開始。不,不如說是二千名騎兵武士為了踏平大久保的步兵,捲起了一陣狂風。
天漸漸地亮了,戰鼓咚咚,號角長鳴。
第五章 設樂原之役
面對百裡挑一的騎兵武士,對方卻用步兵來對抗,只要稍加考慮,就會覺得可疑。對於步兵來講,戰馬的鐵蹄就像後世的戰車一樣勢不可擋。山縣三郎兵衛跳上馬鞍,揮舞著長刀,大喝一聲:“殺!”
此時,他突然心頭一凜:會不會是對方誘敵深入的詭計?若是,自己就會眼睜睜地掉進敵人的圈套。
此刻,大久保的火槍已經開始第一輪射擊。
估計槍炮至少有七八十支之多。這一通射擊把山縣三郎兵衛等人心中的疑惑一掃而光。他方才明白,大久保是有恃無恐。如此一來,三郎兵衛他們欲進不能,欲退無路,陷入兩難境地。
後方的鳶巢山已被佔領,本來山上有武田兵庫助信實把守,可不知被誰擊破。總之,發動這次奇襲的人決非等閒之輩。萬一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