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光秀的死訊後,士兵們陸續逃亡而去。左馬助把甘願留下來的三百多人召集到本城,把城內剩餘的金銀器物全部分發給他們,讓他們從後門逃出去,翻越比睿山的四明嶽逃命。然後,讓光秀的妻子兒女、自己的妻子兒女,以及那些最後也不願離去的侍從、侍女們爬上箭樓,從下面放了一把大火燒了。
眼見肆虐在腳下的紅蓮般的火焰,真不知光秀的妻兒作何感想。
把英勇自盡看作是武士的榮耀,這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呢?殺人者人恆殺之,怨怨相報何時了?曾經堆滿了本能寺的累累屍體再次填滿了坂本城,蒼天對人類淺薄的智慧,所施加的懲罰也未免太殘酷了!據說臨終前,左馬助把不忍心燒掉的城裡的名寶、名器統統交給了秀吉。
就這樣,走投無路的明智一族滅亡了。
家康在回三河的路上聽到了這些。
“左馬助與燒掉安土城的清洲中將不同,這樣的人死了,可惜了。”家康深有感觸地說道,回頭看了看石川數正,“等我到達岡崎之後,你悄悄到筑前守那裡出使一趟。”
“嗯,主公說什麼?”
“我是說人不可好事。勉強得來的天下斷然不會長久。事事須忍讓,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哪怕是多救一個人也好,這才是武家之道。因此,你到筑前守那裡去一趟,表示一下祝賀,必定對日後有好處。”
石川伯耆守教正盯了家康一會兒,點了點頭。他明白了家康的意思。主公是想,秀吉接下來一定會平定近畿地區,為了不讓他對東面起疑心,才讓自己去一趟。
這天晚上,家康到達岡崎之後,才第一次脫下盔甲,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然後,給眾將賜酒,自己則把寄養在池鯉鮒神社的於義丸叫了回來。
於義丸已經快十歲了,恭敬地伏在地上,為父親回營道賀。“恭喜父親大人平安凱旋。”
家康一看見於義丸的樣子,就想起在信長命令之下切腹的信康。現在,信長,還有背叛信長的光秀,都已經作古了,想起來,這些人彷彿還在眼前。“於義丸,過來讓父親抱一下。”
“是。”
家康撫摸著兒子的腦袋,突然又產生了一種預感。他總覺得,接下來秀吉一定會和從越前趕來的柴田勝家,再次爆發大規模的內訌。
信長死後的二十天,決定了光秀和秀吉的命運。對於家康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機緣,在這二十天裡,家康重新規範了生存方式和目標,深深地感受到了歷史的洪流。在歷史的長河裡,人的意志指的就是大多數人的意志。
一個人倘若無視多數人的意志而恣動,便是逆歷史洪流而動,無論這個人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他日後必定敗亡,這是天理。
“於義丸,去,拿個點心。”說著,家康看了一眼伺候在一旁、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本多平八郎忠勝,“平八,喝酒。”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從今往後,戰爭還會繼續,在這樣的塵世,可急不得啊。”
平八郎忠勝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家康,一口喝乾杯裡的酒。
“你怎麼看待坂本城的光秀一家老小的死?”
“這是武人的命運,在下不敢想。”
“哦……我卻有另外的想法。光秀的長子十兵衛光慶,在丹波的龜山生了病,已經十四歲,大概還能明白是怎麼回事。留在坂本城的家小起碼有四十七八人之多吧……次子十次郎十二歲,三子十三郎十一歲,還有一個女兒才九歲,最小的兒子乙壽據說只有八歲。這些還不諳世事的孩子一定都拽著母親的衣袖……”說著,家康閉上了眼睛,撫摸著旁邊的於義丸。
平八郎忠勝還沒有猜測出家康的意思,定定地正視著他。
“不能因為是武將,就把有些事情當作理所當然。父母……孩子……要平安幸福……應當懷著這種願望。你明白嗎,我不是在說傻話,我是在講勝利之道,講我的感悟。”
“主公的意思,是為了避免這種悲劇,就不能輕動兵戈?”
“不對不對。”家康笑著擺了擺手,“平八,我是為了既要戰勝秀吉,又要戰勝柴田,才退兵的。”
“為了勝利而退兵?”
“對。我悟到,真正的勝利,並不在於純粹的戰爭。你明白嗎?”
“不明白,一點兒也不明白。”
“哈哈……你馬上就會明白。我當前只有努力增加在我的呵護下,安居樂業的家臣和領民……透過這種方式和羽柴、柴田竟爭下去。”
“不依靠兵馬的數量,而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