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細作。
這卻是一個多麼愚蠢的人啊。既然假裝盲人,就該時刻都閉著眼睛走路,如看見四處沒人就睜開眼跑起來,不是很容易露餡嗎?
蜂須賀彥右衛門催馬上前,喊了一聲“站住”只見那個戴著斗笠的人嚇得一哆嗦,靠著轅門站在了那裡。
“摘下斗笠來!”
“是……是。小人眼睛不好使,不知哪裡冒犯大人了?”說著,該人摘下斗笠,果然,全身上下一點破綻也看不出,就那麼閉著眼睛,低著頭。
秀吉大聲地笑了。“果然是個瞎子。帶到我的大營裡去。”從這裡穿過淺野彌兵衛把守的第二道門,就到了石井山,山上有一座持寶院,秀吉的大營就設在那裡。
“樹木已經吸足了雨水,看上去格外滋潤。”
“是啊,往後天氣可就熱起來了。”
“官兵衛對安國寺可說了如指掌,那麼,叫惠瓊的那和尚,確實得到了小早川和吉川的信賴,並給他們出謀劃策了嗎?”
“是,請大人相信官兵衛。”
“這麼說,他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本以為他只是個住持。”
官兵衛苦笑了一下。“毛利元就在世時,訪問過安藝的安國寺,那時就已經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小和尚。現在,他成了您今天所看到的高人。還不止一次地誇讚過您呢。”
“什麼,誇讚我……對這個和尚可不能大意,隨便誇獎別人的傢伙,決不安好心。”
“是,這一點確和大人很相似。”
“哈哈哈,是嗎?聽你這麼一說,我也得改變一下談判方式了。”
由於秀吉笑得太唐突,聲音也大,驚得頭頂上的蟬鳴戛然而止,連守衛第二道轅門的淺野家計程車兵都嚇了一跳。
“好,敵人的援軍也要到了,主公先頭部隊的堀大人也快來了。在此之前,還請你再會一會惠瓊。”說著,秀吉鑽進持寶院的山門,下了馬,“好了,大家都歇息吧。與右衛門,把那個瞎子帶到後院。”
“遵命。快走,你這個混賬。”三十二歲的高虎也以為對方是個細作,“到現在還閉著眼,還在裝,死到臨頭的傢伙。”
解開繩子之後,高虎從後面用力一推,那人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還在啷嘟囔囔:“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請告訴我,你們在懷疑什麼……”
斜陽的餘暉灑到持寶院客殿後面的院子裡,金燦燦的。
秀吉坐在侍衛擺放在楓樹蔭下的座上,等待著瞎子。“哦,帶來了啊,這個倒黴的密探。”
“我……我不是密探。”
“惡人是不會說自己是惡人的。密探有時也會平安無事。大體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不值得白白送命。你帶的什麼東西,快給我交出來!”已經四十七歲的秀吉,話語柔中帶剛,“如你乖乖交出來,定不會殺你。就憑你一封密信,戰爭也不會完全改變。與右衛門,裔函在他懷裡,給我掏出來!”
聽秀吉這麼一說,這人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藤堂與右衛門早就料到對方會反抗,“你給我放老實點!”高虎用繩子狠狠地抽了一下此人的右臉,把手伸到他懷裡。果如秀吉所說,從那人貼身的兜裡摸出一封信來。
秀吉展開密信,回過頭來。“幽古,到這兒來,給我念念。”說著,他顯出一付好像已讀懂幾分的樣子,“算了,這個我也能懂,不用唸了。”他旋又擺了擺手,盯著那個假盲人,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這廝,這種騙小孩的把戲,還想來蒙我。傻瓜!”說著,他把那封信在手裡一揉,裝到了懷裡,“我早就覺得你有問題。故意做出些可疑的舉動,讓我抓住,就是你的任務?”
可是,那人此時已經垂頭喪氣,變得出奇地老實。
密信是惟任日向守光秀寫給毛利輝元及其叔父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兩家的,是一個通告,大意說他已在本能寺除掉了信長,在二條城除掉了信忠。
光秀除掉了信長父子?秀吉立覺後背上冷颼颼的,彷彿一把利刃已經架到了脖子上,可是轉念一想,不免可笑。
不管怎麼說,被抓的密使態度也太隨便了——假瞎子故意跑到敵人的陣營附近,慢慢地走動。如果他急匆匆的話,倒是讓人懷疑他是密使。他一定是故意被抓住,讓秀吉動搖,趕緊和毛利議和。不管怎麼說,城裡的五千軍兵都快餓死了。
秀吉看出那人的恐懼,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你為何不說話,難道不想活命嗎?”
“想活命……不,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