紇幹承基的面容在夕陽餘輝下被映得輪廓如剪影一般不真實,墨黑的眸子閃著光亮,卻是,憤怒和絕望交織成的光亮?
他那麼安靜地立在我的車前,撲面的酒氣直湧到我面門。他喝了許多酒了麼?我的心突然揪緊。只怕他已知道我沒有受傷,只怕他已猜出那血帕只是我逼他出首太子的計謀,……只怕他已對我失去了信心,再不肯相信我當日說過的愛他的話。
當他認定我那獄中的表白亦只是陰謀的一部分,他的痛苦,會怎樣蠶食吞噬他的心?那年輕而驕傲的心哦!
果然,他與我面對著面站了好久,才道:“不用了。”他的聲音很疲倦,似乎疲倦得無力去痛,無力去恨,更無力去愛:“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到底傷重到怎樣的地步,要寫一封那樣的血帕給我!”
我忙跳下車來,道:“承基,聽我解釋!”
紇幹承基退後幾步,哈哈笑道:“不必了,我已分不清你說的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了!你的謊言,留給東方清遙或其他什麼人聽吧。我是傻子,永遠只是個被你玩弄於掌心的傻子,沒有那個福分再去聽你什麼話了!”
他哈哈笑著,一甩手,一方帶了殷紅的素帕被他扔起,正是那日我託蘇勖帶去欺騙他的血帕。但見他揮劍如電,舞出一片白芒。不過瞬時,那帕子已被絞成無數碎片,紅的,白的,帶著輕微的血腥在空中飛舞。
似斷翅的蝶。
似凋萎的花。
似零落的心。
他的心。我的心。
我盯著那無數的碎片,狠狠嚥下胸口湧上的巨大氣團,沙啞問道:“你不信我麼?”
紇幹承基淒涼地笑,將葫蘆中所剩不多的酒一口喝盡,狠狠砸到地上,碎成了無數瓣,然後縱身飛起,逃也似的從我的身畔飄開。
我身子晃了晃,欲要倒下。頓珠眼疾手快,忙扶住我。我勉強笑道:“我沒事。我們走吧。我們……後天帶白瑪回家。”
“回家?”頓珠和仁次、貢布面面相覷,卻不懂我說的是什麼。
我微笑道:“我們回吐蕃啊。反正等畫兒身體養好了,父親和清遙他們也要回洛陽了,我們再呆在長安也意思,何不回去陪絡絡公主去?”
頓珠等只瞧著我,卻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意思,竟沒有一絲返鄉的欣喜之意。
我默默坐回馬車,摸著裝了白瑪骨灰的罈子,輕輕道:“白瑪,我帶你回家了。我,也要回我自己的家了。”
大唐,最值得留戀的已經失去,心中的天平,只能向另一個方面傾斜。我似乎已看到了祖母和母親溫暖慈和的笑容,心裡的痛,終於不再那麼劇烈。回到我的時代,大唐的一切,應該只是大夢一場吧?
夢醒處,我在大唐曾歷過的一切都會湮滅,湮滅於浩翰無涯的歷史長河,只留下寥寥幾句凝練而枯乾的史家之言,簡略地記載那一段段蒙塵的歷史。
回去後我就到書房和父親商議,只說我念著絡絡了,要去探探。
容錦城遲疑了許久,卻道:“今日那劍客出來了。你們見著面了?”
我不語。
容錦城拍著我肩,道:“我知道你現在只喜歡那劍客了。而那劍客……性子原忒烈了一些。今兒的事,你雖是好心救了他,但手段卻太過傷人心,也難怪……只是書兒,你的性子也倔得很,如果各自和軟些,只怕就好了。”
他嘆著氣慢慢走出去,道:“逃避,哪裡就是辦法,你這個傻孩子!”
我獨在書房中站了好久,只覺夜色漸漸蒼溟,那開著的房門捲來的風一陣比一陣寒冷,才回到自己房中,只說要出遠門,吩咐桃夭幫我收拾東西。
桃夭卻不知我已見過承基,只是一邊收拾一邊納悶:“咦,小姐,你們可奇了,紇乾哥哥出來了,也不來你見,你更好,在這個時候出遠門,紇乾哥哥回來找不到你怎麼辦?”
我惱起來,道:“你再多話我縫了你的嘴!”這才閉了她那張總叫我痛苦不堪的櫻桃小嘴。
第二天頓珠等也開始收拾東西,卻都悶悶得不大講話。
清遙來問我:“為什麼又去吐蕃?如果紇幹承基欺負了你,你可千萬告訴我!”
我微笑道:“咦,他怎麼欺負我?我們原是不搭界的兩個人啊!我想法救他,不過是為還他情罷了。現在既出來了,我犯得著和這種人再有瓜葛?”
東方清遙還要問,但我們之間發生過那許多事,到底心中諸多顧忌,不好過份參與,只是怔怔的,一時見畫兒來叫,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