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見天地的牢籠之中,受那些他素來看不上眼的下等皂率的侮辱鞭笞,再加上他認定我冷血無情,在最後的關頭,還在利用他的感情欺騙於他,心中不知在受著怎樣的折磨!
不斷泛起暈倒之前所見的他的絕望忿恨,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甚至比聽說東方清遙出事更不堪忍受。
我告訴他,我喜歡他,當真只是為了用一個謊言騙過他,讓他俯首就擒,好為他自己留下一點生的希望麼?
我用被子掩住臉,不願再想下去。
清晨,第一縷陽光才從窗格中柔軟地照耀到我的床頭,容錦城已經步了進來,坐到我床邊,撫著我的臉,溫和道:“感覺好一點了沒?”
“父親!”我撐起身子來,低低喚了一聲,看著他這些日子又多出的許多斑斑白髮,和眼睛周圍發青的眼圈,哽咽難言。
容錦城將我摟過,小心地呵護在懷中,輕嘆道:“慢慢養著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昨天下午我已經打點好了,上了保書,清遙今天就可以出來。接出他來後,我就給你們把事情辦了,清遙是個好孩子,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我在父親那溫暖的懷中搖著頭,卻無法告訴父親,甚至無法告訴我自己,我的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什麼!
可我卻清晰地知道,我不想再和清遙在一起!
就是沒有容畫兒,我也沒辦法在犧牲一個最愛我的人後,還心安理得地過我的幸福小日子。
容錦城卻還在盤算道:“我們不必再做什麼事了,只要清遙平安,朝廷裡,愛處怎麼鬧,就怎麼鬧去,誰當皇帝都一樣。我們回洛陽去,過我們的安樂日子,好不好?”
我想點頭,頭卻有千斤重,紇幹承基一對悲傷的漆黑眼睛,似正高懸在空中,含恨看著我,冷冷笑著。
容錦城把我又扶回被窩,微笑道:“總之,你做得已經夠多了,現在只管歇著,剩下的事,我去打點。”
他揮手向桃夭、白瑪道:“過來好好照顧三小姐,我先去刑部把東方公子接出來。”
容錦城扭頭走了,等他再回來時,東方清遙也該一併回來了。
我卻無法為之喜悅,甚至不知道他回來以後該怎生對待他。
我眼睜睜看著紇幹承基走上絕路,還能為我這樣卑鄙的成功歡呼雀躍麼?
我咬著牙,捏緊了拳頭。我絕對不能這樣做。
我起身問白瑪:“你和貢布的傷,重不重?”
白瑪道:“嗯,紇幹承基似乎下手時留了幾分力,都只傷了皮肉,上了藥,兩三天就能恢復。”
這時,一直服侍在一旁的桃夭似再也忍不住,含淚道:“紇乾哥哥素來不過嘴上狠毒些罷了,其實哪裡捨得傷了小姐和小姐身邊的人?便是偶爾欺負了小姐,想必也不是有意的。”
她忽然“撲通”跪倒在我腳邊,抽抽噎噎哭道:“小姐,小姐,縱然紇乾哥哥有得罪你的地方,就看到他那麼幾年一直牽掛小姐的份上,原諒他,救救他吧!”
她哭得如帶雨梨花一般,我卻只能苦笑:“救他,我有這個能力嗎?”
桃夭道:“小姐既有辦法救出東方公子,又怎會沒辦法救紇乾哥哥?”
我默默沉吟許久,回頭叫桃夭:“桃夭,幫我梳妝吧;剪碧,去幫我取件可以出門的衣裳來,別太素了。白瑪,你傷不重的話,就去幫我通知頓珠他們,給我備頂舒服些的小轎 ,準備出門吧。”
白瑪猶豫道:“小姐,你不休養兩日,又準備去哪裡?”
我淡淡道:“準備救人。”
桃夭頓時狂喜,忙替我拿鏡子,取首飾脂粉。
白瑪知我倔強,一旦決定了,必不肯更改,只得匆匆去了。
本來我比較偏愛淡色的衣衫,所以剪碧拿來的衣衫,亦多是素色。
我瞧鏡中自己的面色本就蒼白如鬼了,再擱不住素衣衫的映襯。何況東方清遙回來的日子,總不能顯得太喪氣。遂選了件這個時代並不時興的霞緋色織錦花鳥寬襟廣袖的外衫,罩在隱著水色花紋的緋裙之上,掩了我過於單薄的身段;又用赤金點翠的簪子,挽起高高的雲髻,以玳瑁珍珠碧玉製的各類珠花細細點綴了,才淡抹胭脂,輕敷花鈿,巧點絳唇,鏡中人方才有些動人神采,清逸而不覺流俗,雅麗而不顯招搖;只是曾經明若秋水的眼睛,深沉得如千尺玄潭,沉靜得已經看不出任何內容。
白瑪扶我上轎時,才低聲問:“小姐,去哪裡?”
我還能去哪裡?我皺眉道:“先去蘇勖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