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世俗的生活了,難為絡絡想著,連這個也為我備了。
點上胭脂,又將一支四蝶長銀釵斜插在鬢間,垂下海珠串成的兩排流蘇,鏡中人果然生動起來,我笑了一笑,鏡中人亦是嫣然,只是眼中還有絲揮不去的寂寞傷感。
只能這樣了。我披上銀狐輕裘披風,用面紗將大半面容掩住,才扶著白瑪的手,道:“走吧!”
頓珠他們找來的馬車算是長安城裡較好的,但坐來總沒有容家和東方家自備的馬車舒服。
“的兒的兒”的馬蹄聲有節奏地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我閉上眼睛,恍惚回到那初出洛陽的青澀時光:春陽正好,東方清遙和蘇勖在前方騎著馬,一路春風拂面,有驚有喜,有悲有怒,也有著最初的朦朧愛戀。又似乎聽到當日和絡絡、 戀花偷偷出宮時三人擠作一團歡笑的聲音,清脆地縈繞著,久久不絕。
那樣的時光,大概不會再回來了吧。清遙在獄中,且有了自己的家;蘇勖呢,那麼久,他還是沉溺於他重振家風的夢想之中,不願醒來麼?絡絡只怕今生也不會再回中土了,而戀花,這個可人兒卻不知怎樣了,有時間倒要去探探。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白瑪低頭道:“小姐,到地兒了。”她拉開了車簾。
我一眼瞄到了一幕情景,忙挪開她手,依舊放下簾子,只從簾縫裡靜靜向外看著。
蘇府的門外,一個青年公子正彬彬有禮地將一女子引了出來,那如星的眸子,閃著溫柔多情的笑意,不是蘇勖,卻是哪個?
那女子容貌甚美,紅唇含笑,白皙的雙頰有一抹嫣然的紅,就如每個初入情網的少女。頭上飾品雖不多,但鳳頭釵上銜的那顆夜明珠,足有蠶豆大小,絕對是寶物。她的衣裳,則是極好的蜀錦,雖是不起眼的銀灰色,卻流著波光瀲灩般的水色,襯得整個人光彩奪目,絕非普通富家女子穿戴得起的。這是哪家的貴族小姐?
蘇勖只穿一身青色的家常衣裳,卻是嶄新的,耀著金屬般亮滑的光澤,更映得面如冠玉,神采端雅,看來亦是精心準備過的。
有兩名侍女跟在那貴族少女後面,另有一婆子趕到一輛馬車前,放下踏腳,將車簾掀開。那車子一眼看來十分眼熟,略略一想,便記起原來那是皇家的宮車!當日楊淑妃派人接我入宮的車,便與此車相似。
這少女來自宮裡,且是未婚打扮,會是什麼身份?
蘇勖親將少女送到車邊,少女搭著蘇勖的手上了車,垂下簾子之前,不忘衝著蘇勖戀戀一笑,捲翹的睫毛掩不住眼底的幸福和羞澀,就如當初與景謙初墮情網的我。
突然之間心更倦了。什麼時候,我已經失去了那少女的快樂和青澀,天真和無憂?我幽幽地嘆氣。
正淺笑著目送宮車遠去的蘇勖似聽到了我的嘆息,身軀微微一怔,將頭扭向我,帶著絲不相信的驚駭。
隔了那麼久,他還記得我的聲音麼?
我向白瑪點點頭,白瑪掀開簾子,我緩緩步下車,走到了蘇勖面前,揭下面紗,淡淡笑道:“久違了,蘇公子!”
那一貫鎮靜如恆處變不驚的蘇勖,驚喜而慌亂地向前走了一步,叫道:“書兒?”他的手伸出來,似想摸一摸我,到底是真實的書兒,還是一個虛幻的夢影,終究又縮了回去,只有那悲喜交集的驚訝,久久滯在面容之上,顯得好生痴鈍。
唯有在他那失態之中,我還能感覺出他對我殘留的一絲感情,不管這感情,到底是哪種感情,也不管這感情,對我是不是越來越陌生。我抬手撫了一下額前垂下的幾縷髮絲,嫣然一笑,道:“不請我到府裡坐坐麼?”
蘇勖如夢初醒,忙道:“快進來坐!”
蘇府一如當初那般古樸宏峻,穿走在那森森林木之下,寒意反更甚了。我將銀狐披風緊了一緊,隨著蘇勖默默前行著。白瑪、貢布、頓珠亦緊隨我後面,只留了仁次在外守衛等候。
恢宏的屋宇新近粉飾過,雪白整潔得很是耀眼。但原來那有些開裂變色的“詩書傳家”牌匾還高高懸著,襯著古肅的環境,優雅卻帶著絲破落的淒涼。以蘇勖的地位,想必絕不致更換不起一個牌匾吧,只是他恐怕打算永遠把這個牌匾傳下去了。
坐定之後,便有丫環過來倒水,也是訓練有素,低眉順眼的模樣,我看著那瘦巧的手慢慢將澄黃的茶水注滿,卻打了個寒噤,撫著那光潔的茶盅,猙獰的漢王嘴臉,邪氣的小喜笑容,嫉妒的吟容眼神,交錯衝到眼前。
“小喜,你後來找到了麼?”我冷淡淡問。原以為自己已經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