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有人,獨立於牢中,只覺自己好像也給關進了這座監獄了,一時恐慌,驚懼,死亡,都攫住自己的喉嚨,我的每一處肌膚,都在冰冷的空氣中起了層慄粒樣的雞皮疙瘩。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掉入個陷井,也給關進來了。
這時身後有人輕輕呢喃:“書兒,我又看到你了。哦,我為什麼老做這樣的夢?夢醒了,連你的衣角都看不見呢。”
我屏住呼吸,慢慢回頭。
身後的牆角處,一個微凸的某物,沒有生機地躺在乾草上,也辨不出顏色來,看來已和那了無生命的乾草混成一色。
“清遙?”我輕輕呼喚,聲音也如在夢中般的不真實。
當年,那溫暖的臥室裡,是誰,這樣在我耳邊呢喃:“書兒,答應我哦,我們永遠在一起,在遠離朝廷是非的地方,活到老,活到死。”
我們溫柔地親吻,那聲音說:“從今之後,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幸福著,快樂著。”
燭影搖紅時,那床邊並頭而倚的兩個人,如同永生於天際的兩棵樹,並著頭,等日出,看日落。
我瞪著牆角,眼睛越睜越大,呼吸越來越艱難,心頭似有鋼刀閃過。
牆角的物什終於動了。
卻是不敢相信般的巨大喘息。
那是我的清遙的喘息!
無數次在耳邊廝磨相守,無數次如夢低訴,無數次溫柔輕笑,醉裡夢裡,多少次的相逢!
我認得,我認得,我認得啊!
“清遙!清遙!清遙!”我失聲大叫,和身撲了上去。
“我在做夢,是嗎?我在做夢,是嗎?”很有力的手腕緊緊擁住我,但觸手處,骨瘦如柴!
“書兒,我又夢到你了,真好!”男子在我耳邊說道,溫熱帶著些異味的口氣噴到我的脖頸上,我只覺肝腸節節寸斷,痛徹肺腑,軟軟倒在那個懷抱裡,如啞巴般嘶嚎著,卻發不出聲響。
“清遙,不是夢哦,不是夢!”我竭盡全力喊著,卻只是壓抑在喉嚨下,感覺到聲帶的顫抖,卻聽不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息,和胸前乃至全身的深深起伏,傳遞著我的傷慟。
東方清遙含糊“唔”了一聲,用他枯瘦蒼白的手用力揉搓著我的肩,我的背,我的骨骼,頭也深深埋到我的烏髮中,貪婪地呼吸著。
終於他身體頓了頓,然後顫了一顫,遲疑似的低道:“不是夢麼?書兒?我不是做夢,莫不是我已經死了?也好啊,我早想著,如果死了,也許就能和你一塊兒了。書兒,我們終於又能在一起了麼?”
我們會在一起,到老,到死……
當初的誓言,風一樣刮過,凌遲著我的心,我忘記了麼?我忘記了麼?
我以為我能忘記,可我怎能忘記!
那並頭看著燭影搖紅的一雙璧人,多少次浮動在暗夜的夢中?
我埋首在東方清遙的懷裡,終於哭出了聲音,“東方清遙!我是書兒,我沒有死!”
東方清遙似被一盆清水傾過,渾身肌膚瞬間冰冷,然後將我從懷中扶起,小心地看我。
我亦抬頭看他,淚眼朦朧,泣不成聲。
東方清遙黯淡的眸子,慢慢晶亮,泛出秋水瀲灩的光澤,卻更映出那消瘦的面龐,蒼白如雪,連唇邊也看不出一絲紅潤來。
他原本挺拔的身軀,衰弱得已撫不出一塊結實的肌肉來,連血脈的跳動都緩慢許多一般。他的懷裡,充斥了腐敗和血腥的異味,夾雜著很久無法洗澡的酸臭。他一定受過大刑,又在這不見天日的大牢裡呆了三個月,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
“你沒有死嗎?我的書兒?”聲音好生縹緲無力。
我哽咽著撫上東方清遙的臉:“清遙,是我不好,我給人救出去了,可我,我已經不是那個清白的書兒了,所以我灰心,我不想再在長安待著,跟著李絡絡去了吐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會那麼傻啊?那些政事,你以前是從不參與的!”
“書兒!”東方清遙恍惚如夢般亦將手撫上我的臉,不可置信地溫柔摩娑著,蒼白的面容,又泛出了那溫潤如玉的安靜,和說不出的悲傷。
兩滴冰冷的淚水,從他迷離的眼中滴落,我抬手慢慢為他拭去,盡力向他展開一個最璀璨的微笑,展示我的健康和美好。
東方清遙從他的臉上抓住我的手,輕輕握住。他的指尖已經有了溫度,而我的手,卻是掩不住的冰涼。
“是真的?原來是真的?那麼,你是傻子,你真是傻子,我也是,我也是啊!”東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