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好。”
我們摸索著遞過去自己的衣服和身上披掛的零件。
張立憲:“你不用急。”
我:“我沒急。”
我終於學會了不再尖叫和發狂,學會了從泥漿一樣的黑暗裡榨取每一點空氣,四川佬再沒捅我一個手指頭,只是輕蔑地等待。他和他們沉默地聽著我溺死。如果沒死我就能活過來一炮灰團和虞師精銳們終於同呼吸了,儘管同得非常無奈。
我們忽然聽見死啦死啦在喊什麼,甬道雖沒他吹的幾華里,總也有幾百米,聲音傳得嗡嗡的倒像發洪水一樣。你很難從洪水中聽清什麼聲音。
迷龍:“又嚷嚷啥玩意?”
不辣:“聽不清。不曉得又搞什麼鬼。”
然後再沒有喊聲了,傳來的是爆炸,急促的爆炸,連一個人在甬道口的喊叫在這封閉空間裡傳來都像潮水,爆炸傳來,就只會像擴大了十倍的爆炸,它不光衝擊耳膜,而是衝擊血管和神經。
張立憲:“他在……”他把問話改成了忍無可忍的大叫。因為不叫就無法聽見:“他在放機關槍嗎?!”
迷龍:“是炮仗!——老子們聽過!”
何書光:“他是不是瘋了?!”
不辣:“廢話!”
然後我們聽見巨大的一聲,讓我們覺得骨骼都快要散了架。如果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像是卡在汽油桶裡邊,一定要有人被衝飛了。
一個遙遠地叫聲——鬼知道是誰的——從我們的尾巴上傳來:“洞口!洞口塌了!”
還是鬼知道是誰的聲音,反正不被悶變調也被嚇變調了:“活埋了!他們把我們活埋了!”
我又一次尖叫起來:“他乾的!他沒有一句真話!”
離我近的人忽然寂靜下來,因為我這樣地尖叫聲已經有過一次了——往下便是全盤地崩潰。
張立憲:“你……不要又來一次。”
我:“我沒事!我好得很!”
我感覺到張立憲在往後退縮,因為我這樣歇斯底里的報平安即是崩潰的先兆。而每一個人都在聽我的動靜和外邊的動靜,我又一次面臨著黑暗和死寂。
我:“說話呀!說話!出點聲!”
張立憲已經緊張得磕巴了:“說、說什麼?”他開始向迷龍求援:“東北佬,說話!”
迷龍:“說啥玩意嘛?”
張立憲:“……什麼都行!”
來不及了,我又一次地尖叫,然後撲在張立憲的身上。
然後,我們面臨了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混亂,尖叫、咆哮和撕咬。
又一回東倒西歪躺趴靠坐在我們老鼠洞一樣的地獄之外。特務營正把最後的幾個——也就是我和張立憲幾個從甬道里拖出來,歸入外邊躺倒一片的整堆人。按死啦死啦見鬼的要求,我們交換了衣服,我們都很髒、很破、穿著最不合體的衣服還要穿錯了袖子套錯了褲腿,我們交臂疊股地躺做了一堆,所有人都是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德行。
死啦死啦和虞嘯卿在遠處,第一百次地在研究他們的地圖和第一千次地做他們的推演,他們幾乎就沒瞅過這邊。
他擅長製造恐慌、筋疲力盡和歇斯底里,引爆炸藥,改道洞口。在我們屁股後扔進整麻袋的老鼠,再扔進追老鼠的蛇。讓我們在真正的與世隔絕中互相射擊、吃住和拉撒,最後他也許會真的活埋了我們。
很久以後我們中才能有第一個人歪歪斜斜地站起來,無人攙扶,他夢遊一般地走開。
我躺在地上,盡力地呼吸,長久地浸泡在黑暗中讓我像害怕黑暗和封閉一樣害怕陽光。我用手遮著眼睛,指縫裡透過來地光暈都讓我暈眩。
歇斯底里的白天緊接著筋疲力盡的晚上,炮灰團和精銳們的衣服仍然互換著,我們同時燃著汽油爐和篝火,因為那樣的體力消耗後哪一項都不夠讓我們夠熱量。我們吃著虞師提供的最好伙食,但全無飢餓感,因為我們一聲不吭,還要忍受耳裂和牙酸。
死啦死啦正在一架汽油燈下用各種工具——最主要的是一把鋸子——撕裂我們的耳膜,我們的魂都快被他從耳朵孔裡扯出來了。
虞嘯卿遠遠地在帳篷前瞪著一張地圖入定,看上去那傢伙定力驚人。只偶爾不引人注意地掏掏他的耳朵眼。
不辣掏著金屬飯盒裡的食物發狠:“……活回去啦。以前他每天搞這套叫我們起床。”
蛇屁股簡直痛心疾首:“比那狠多了。狠多了。”
張立憲:“你們能讓他換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