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金生被幾個湖南佬兒摁在牆上揍。喪門星拉出個如嶽臨淵的架子,他是把幾個湖南兵嚇著了——於是拿石頭對他猛扔。蛇屁股早已衝出來助陣,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風,卻一個沒有砍著——總打架的人反而知道留後手。
那個被搶走的湖南兵被綁了繩子,一路大呼小叫地遠離:“莫綁啦!都是鄉里鄉親的。喊一聲就走嘞。”
我們一幫生力棍子軍衝將出來,人心齊,泰山移,頓時改寫了戰局,那個引發了戰局的湖南兵立刻被我們裹脅回來。拳頭、棍子、石頭,把一向安分的禪達攪作雞飛狗跳。
我虎虎生風地揮舞著阿譯的板凳。
我,孟煩了,二十四歲,想入非非二十年,面對現實已四年。今天的現實卻是在南陲的街頭,為敲破別人的腦袋狠巴巴揮舞一個板凳。命運這狗東西總跟我做鬼臉。
阿譯連人帶棍。被人一拳砸了回來。我扶住了。他對上的是一個人高馬大得不像湖南人的傢伙,阿譯對付不來,我也一樣。
我唬那人:“呔!沒看他的銜嗎?你打了我們的林督導!——立正!”
大個子像不辣一樣,對長官——即使是哄出來打群架的長官還有一點兒懼意,他木木然地立正。於是我一板凳砸了過去,偏那傢伙把頭歪了一下。我打到的是他肩膀。
然後板凳就被那傢伙奪過去了。
我連忙叫:“我也是一個長官。你那是什麼意思?……阿譯……”
阿譯應該是在我身後哪個安全的位置,然後板凳拍過來,我眼前就黑了。
我們回來了,繼續我們剛才未完的飯。
我繃緊著一張麵皮,由得郝獸醫用繃帶修補我的腦袋。旁邊的傢伙吃著,嘖嘖有聲地看我腦袋的熱鬧,似乎我的腦袋倒成了多趣致的景觀。
我,孟煩了,二十四歲,寒窗苦讀。品學皆優十六年,如今卻被自帶的板凳開了瓢兒,由著一個獸醫縫補自己的腦袋。命運好像在每一個拐口貓著,它跟我說,逗你玩兒。
我儘量嚴肅。是不想他們太順利地把我當作笑柄,“還有受傷的弟兄呢?”
“沒啦。被開瓢的就你一個啦。”不辣說,他只流了鼻血,於是可以五十步笑百步了,那傢伙低下頭,身子猛顫。他笑到了這副德行。堵鼻血的棉花都沖天炮似地飛出來一個。
我只好繼續繃著臉,“你們真是無聊。”
迷龍明知故問:“咋就能被自個的傢伙砸了腦袋呢?脖子拐彎啦還是胳膊打結啦?”
連郝獸醫也開始陰。“煩啦這事沒做錯。自己帶個木頭傢伙,總比捱了鐵器好,現在要弄出破傷風來可就沒地治。”老頭兒笑得唾沫星子噴在剛給我裹的繃帶上。
氣得我只好大聲抗議,“會感染的啦!你也不帶個口罩!”
阿譯也蔫蔫地壞,“不會感染。傷爛成那樣才瘸了半條腿,孟煩了他是打不死的白骨精。”
我抄起屁股下坐地板凳——虧得阿譯還把它撿回來了——拉個架子,我只是嚇唬他,但門外探進顆腦袋,讓我真想把板凳砸過去。
迷龍也說:“你該砸他,煩啦。”
死啦死啦從門外探顆頭,和我們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然後又縮了回去。
如果我想聽到掌聲,就該砸過去。打他回來,僅僅二十來天,我們便出息成禪達最聲名狼藉的一群。
但是我討厭喧譁。我們都快逃到了世界的盡頭,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喧譁。
我們聽著死啦死啦在外邊跟誰“在這等著,叫你就進來”這樣的交代,那邊甕聲甕氣應了,我們不知道是誰,我們也不感興趣。
然後那傢伙進來了,若無其事,好像他今天還是第一眼看見我們一樣——實際上他根本沒看。他沒穿新軍裝,儘管那軍裝會讓我們看起來簡直像虞嘯卿的人一樣有出息——他穿的衣服一定從哪個只剩蝨子的壯丁兵身上扒的。“只傷了一個?”他說,那形同“你好”一類的招呼,他問這話時已經在看鍋裡的內容,然後他給自己盛了碗白菜飩粉條,然後終於看了我們一眼。
“給我的?謝謝啦。”死啦死啦說,然後就把板凳打我手上拿過去,墊在屁股下坐了,稀里嘩啦地開吃。
不辣恍然大悟。“有個新兵被扒光啦,我以為老兵欺負他。原來是你乾的。”
“我去師部啦。我跟虞師座說,新衣服扒給個打擺子的新兵啦。”那傢伙的表情就是答案。於是蛇屁股呸了一口,“他又騙到啦。”
死啦死啦宣佈了自己的戰利品,“五十套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