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青而蒼老的我,年青而蒼老的我的祖國。
那個黑皮的,赤裸的中校衝在兵油子堆裡怪叫和射擊,他真是不像一箇中校。
死啦死啦現在把自己攤在日軍陣地上的機槍工事,能讓自己舒服時他會把自己搞得很舒服,他在吃著一個日本罐頭,一隻腳光著,以便他用腳趾把地上的幾個日軍徽章翻過來翻過去地排隊和打量——他在認日軍軍銜。
我們散落在周圍搜刮著戰利品。不辣又把自己脖子上掛滿了日本手榴彈,我翻尋著一個標著十字的軍用醫藥包,迷龍抱著機槍坐在屍骸中,他大概還在想著他是最後一個東北人。
林子裡的人絡繹地過來,蛇屁股、要麻、包著腦袋的豆餅、郝獸醫和阿譯,諸如此類的,我們衝鋒的臉上寫著不適,他們打援的加倍寫著不適——不適於這樣一場一面倒的戰鬥,這樣的勝利讓他們有些茫然。
死啦死啦揮著他的日本小勺對新來的大叫:“請進!請座!請上座!——你們諸位現在就是我的爺爺,我是你們眾人的灰孫子!”
他心情很好,很放鬆,這傻子都看得出來,這種時候他真是魅力四射,以至我們更加訝然。“咋這麼說捏?”他對迷龍說,迷龍橫了他一眼:“何解羅?”他對不辣說,不辣嘿嘿一樂:“別傻笑,中不中?”他對豆餅說,豆餅連忙整容。
死啦死啦看起來簡直親切得要死,“今天諸位得上座!因為以前你們拿到的,要麼是大老爺不要的,要麼是天老爺扔給你們的,要麼靠自己可憐巴巴,要麼等別人好心——今天,是你們自己掙來的!”
我拖著那個醫藥箱,交給郝獸醫,一邊低聲:“他媽的收買人心。”
老頭兒說:“知道人有心就好啦。”
老頭兒嘿嘿地樂,但他樂不了幾秒,因為迷龍猛站了起來,把他的機槍架在工事上,他雖沒說話但那是個提示,我們紛紛就位。
夜色與霧靄中,極目的機場那廂晃動著人影,隱約地響著鼓點。
我們很多支槍口指向著從霧靄那端來的那小隊英國軍人,整著隊,踏著小碎步,小鼓手咚咚地敲著鼓走在他們的指揮官身邊,指揮官閒庭信步一般,右手打陽傘似的打著一杆掛在竹竿上的小白旗——這個機場曾經的擁有者,他們以為他們已經失去了機場。
蛇屁股拉響了槍栓,以便讓他們停步。不辣把一個火把扔了過去,而陡然增強的亮光下我們看到以上的細節——這一切讓我們啞然。
指揮官,那是一位頭髮已見了花白的軍人,長得幾乎是讓人尊敬的,他莊嚴地甚至是儀態萬方地舉了舉手上的白旗,“先生們,我們要做的事情正象你們看到的。我們決定接受《日內瓦公約》的保護。”
死啦死啦在我身邊詫異著,“啥意思?”
我說:“投降。還有什麼《日內瓦公約》的。”
死啦死啦眼裡頓時閃爍了貪心的光,“就是說我們要什麼都可以?”
我卻有點兒沒精打采,“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於是那傢伙走了出去,他剛走了出去那那指揮官身後的英軍已經拉響了槍栓,我們可敬的指揮官伸手止住——不是每一個人都看得習慣一個黑漆漆的,掛了一身武器的赤裸著上身的軍人——老頭兒的閱歷讓他可以容忍,但絕非說他決定接受。
指揮官含蓄地打量這死啦死啦,“奧塞羅先生,一支歷史悠久的軍隊在他新崛起的對手面前放下旗幟,是值得你們驕傲的事情。所以,為什麼不穿上您的衣服,像個紳士一樣和我們說話呢?”
這話很長,換成英語加倍長,死啦死啦一直一臉外交笑容地聽著,聽完了之後找翻譯,才發現翻譯被他扔在工事以裡了。
死啦死啦又喊我:“三米以內!傳令兵!”
我不怎麼情願地去他三米以內,於是我們儀表堂堂的盟友又一次目睹了一個黑皮的赤裸的瘸子,我不知道在他藝術的心裡叫我雅古,理查三世,還是伽西莫多。
我告訴死啦死啦:“他叫你奧塞羅,奧塞羅是摩爾人,就是黑人。他說他是很有面子的人,而你差不多光屁股了。你能不能把自個兒裹上點兒?這樣大家都有面子。”
死啦死啦才不管這個,“他媽的!因為他們燒光了我們的衣服!給我譯!‘他媽的’也要譯出來!”
我把他的意思文雅化了許多,“我們無法扮演紳士,因為您驍勇善戰計程車兵燒掉了衣服、槍枝、彈藥、食物、藥品,等等一切,我們得到的唯一戰爭物資是嘔吐袋。我的指揮官因此表達他對此事的看法: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