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棍,“放心吶!”
我無論如何也受不了這樣的侮辱,我專了心,跟上我的隊形。喪門星返回鎮口衝我們揮著槍,表示無事。
村外那名順民早看見我們了,喪門星威脅地衝他晃著槍口。他倒也沒叫喚,只是手上拎的紅漆桶落在地上。潑得像血。
我們管他那個呢,我們從他身左身右包抄過去,在喪門星探察過的鎮口會合。那傢伙只好看著我們發呆。我是比較落後的一個,從那位老順民身邊繞過去我愣住了,我轉回來又看了一眼,然後我就傻在那裡,又成了我們這隊人的最後一個。
那老頭子也眼光光地瞪著我,我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一身在國人眼中無疑堪稱怪異的衣服,大包小包,披著樹葉,抹著黑臉,吊著刺刀,平端著衝鋒槍,一副要把滿世界打成漏勺的德行。
我的隊友們在鎮口警戒著,奇怪地看著我。我拘謹地看看他們,放下槍。我沒法對這個人平端著槍。
迷龍不乾不淨地衝我叫:“孟煩了,你死老爹啦?”
那位順民一隻手要伸不伸地伸出來,像是仙人要給凡人撫頂結長生似的,他可不是要摸我,那是為了表示他的威嚴,“了兒,怎麼還不請安?”
我瞪著他,足瞪了好一會兒。
我見他的銅鈸鬼,倒好像我在北平的家裡,見了他,尿還沒撒第一件事似地。
但是我跪了下來,“……爹。”
我不想看人渣們,我不敢看他們。
這是場亂子,從頭到尾就是。
我站在正房的庭堂裡。我又是茫然加上了錯愕的古怪表情。迷龍他們在鬨堂大笑,能逮到我的洋相是快樂的。即使我平時嘴並不損,他們也不會放棄這個高興的機會。
我回身瞪著他們,我知道拿槍——尤其是上了膛的衝鋒槍指著人是不對的,我轉了身對他們把刺刀拔出來半拉。
我父親說:“了兒,請安。”
我只好轉回了頭,兩把椅子,一把坐著我那順民的父親,一把坐著我那還沒搞清楚任何狀況的母親,我的母親用一種和我同樣的神情打量著我,一切親情都在這樣的狗屁儀式中完結,她倒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辣尖著嗓子:“了兒,請安哪。”
我又一次轉回了頭,“你媽拉個巴子!”
我的父親暴怒地拍著椅子的扶手,但就連暴怒也是儀式般的做作:“顏面何在?體統何存?”
我只好轉回了身,面對我那個沒什麼親情可言的儀式之家。我又跟自己彆扭了一會,終於跪下,並且乾巴巴念出那句我咒它八輩子祖宗的回家臺詞,“媽,了兒回來啦。”
我的聲音讓我的母親陡然瞪大了眼睛,她低了頭瞪著我,瞪著一個連本來膚色都搞不清楚,渾身滲透著硝煙、火藥、汗臭、血腥、土腥各種難以名狀的氣味,她面前的這個東西看起來比日軍更加猙獰。
然後她認出這原來是她的獨生兒子。
她瞪著的眼睛裡又有了擴大的瞳孔,她晃了一下,我連忙扶住——我母親嚇暈了。
郝獸醫搶上來救治,喪門星搶上來掐人中,我的父親在咒罵。
不辣在哈哈大笑:“煩啦這個孽畜子啊!”
我惱火地窩在後院,我發現老頭子在這裡居然還種了半個架的花,還收拾得很清幽,還在他最珍愛的幾株花上掛了精巧的小對聯,什麼“桃花飛綠水,一庭芳草圍新綠,有情芍藥含春淚。野竹上表霄,十畝藤花落古香,無力薔薇臥曉枝”什麼“我願暫求造化力,減卻牡丹妖豔色”,什麼“花非花夢非夢花如夢夢似花,夢裡有花花開如夢。心非心鏡非鏡心如鏡鏡似心,鏡中有心心明如鏡”之類的屁話,我瞧了一會兒,拔出了刀子,慢悠悠地把那幾株他最寵的每一片花葉都切成兩半。
傳來了腳步聲,我連忙把刀收了,但來的是死啦死啦,“你媽醒來啦。按說你該卸了這身再去,可最好不要。你爹說銅鈸沒駐日軍,可巡邏隊隔三差五會來一趟。”
我:“最好再查一下。他說話……作不得數。”
死啦死啦:“查啦,是真的——做兒子的不要這樣疑心自己父親。”
從他眼裡看,想說的也許更多,我不管這些,我轉了身,繼續我摧花的大業,“不去了,我媽沒事的。郝老頭子是久病成醫,最拿手的其實就是治老年病。”我不願意去看他那一臉笑容,我的家在別人看來一定就是個笑話。
死啦死啦:“令尊有意思得很哪,也不打個招呼就把令堂扯出來,這樣的樂極生悲跟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