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彈跳在我們所藏身的石頭上,或者飛過我們的頭頂鑽進水裡。
我們再度壓低了身子,抓起了我們的武器,直到確定那只是盲射。
死啦死啦低聲抱怨:“腦殼燒壞了吧?這裡有人嗎?你沒看見就是沒人。”
我:“臭氣啊。你太臭了。”
他“哦”了一聲,我們只好在那個實在很寒磣的棲身處後縮緊了身子。槍聲在響了一小陣後也就停了,我們慢慢抬起身子,然後某支遭老瘟的步槍又砰了一響。他們的陣地那邊一個軍官腔十足的人在喝斥,諸如“誰在浪費子彈”、“神崎又在發神經”一類的話,我們聽見一聲響亮的耳光,然後他們終於安靜下來。
死啦死啦又等了一會,才抬起身子:“開工吧。地圖呢?”
我:“你手邊。”
於是他找到了地圖,今晚的月亮著實很亮,他可以就著月光和波光辯認出個大致。
死啦死啦:“你知道他們怎麼挖通的南天門?我真的服啦。”
我:“嗯。”
死啦死啦:“像蝙蝠一樣……嗯?”
於是他終於想起來看看我,我趴在那,從響了最後一槍後,我趴下再沒動過。
我:“……我中彈啦。”
他於是放了地圖。把我翻過來看了看,那該死的最後一槍從我左胸上方斜穿而入,鑽了一個斜向的洞之後再打進了怒江裡。
死啦死啦:“——拿手指頭堵著。”然後他又拿起了地圖。
我經歷過很多的憤憤不平,但這回我真的覺得自己快氣噎死了:“打穿啦!——是兩個洞啊,兩個洞啊,你知道嗎?”
於是他又放下地圖。把我像烙餅一樣翻成了側躺,他把我右手的大拇指從胸前的傷口插入,然後把我左手翻到背後,用大拇指插入背後穿出的那個洞。
死啦死啦:“好啦。虧得你骨頭軟。”
我真的……真的是沒有經歷過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你他媽的?!”
但死啦死啦已經拿起了地圖:“你等著。我畫完這張圖。”
我不再說話,我等著他畫完那張活見鬼地圖。
我側躺在地上,吃力地擰著脖子——我瞪著的那個傢伙,我唯一的救星,目光在日軍的陣地上,在我們的地圖上。他從未看過我一眼,筆在唰唰地響。
我聽著水聲,我甚至聽著月光。我看著水聲,看著我的血從石頭縫裡流進怒江,它那麼短暫。絲絲縷縷的立刻便成為無形。
水在流淌,體溫在流失,我看著我自己把江水染紅,然後紅色立刻被怒江歸於虛無。什麼都沒有,打個晃就沒有,所有的沒有根基的努力和從虛無中抓出的熱情。歸於虛無。我確定我會死在這裡。成為東岸弟兄眼裡永遠的一道景觀。
我:“我能說話嗎?”
他搖頭,我不能。
我:“我會喊的。我真會喊的。我什麼都不管了。我會死的。”
死啦死啦:“你能說話。”
可他沒停止在地圖上的筆走龍蛇,他的目光仍在日軍陣地和地圖上跳躍。
我:“你們會在對面指著我說笑嗎?”
死啦死啦:“不是指著你。是指著你的屍體。”
我:“我會喊的。我真的很想喊。你死了好啦。你早就該死。沒人想這樣死的,沒人該這樣死。”
死啦死啦:“你不會喊的。真要喊,你在緬甸已經喊過啦。你只要喊,這是騙子,他是假的。”
我:“我只剩這麼一點點熱情,你不能老拿它當痛腳來捉弄我!”
死啦死啦:“我從來沒捉弄過任何人。”
我:“……你們在對面指著我,你們會怎麼說我?”
於是他終於看了看我,只一秒,然後又回到他所忙的事情,原來人在絕望中還可以跌入更加絕望,那就是我現在的體會。
死啦死啦:“我們不會指著你說,你的鬼魂在天上,在雲霧裡。我們要罵你,就指著雲裡霧裡,因為你這人就是雲裡霧裡。你也不用想在怒江邊永垂不朽萬古長青,我們很快就會打過來,埋了你的臭皮囊,不為別的,省得惹厭。”
我:“你們討厭我。我的嘴很損。”
死啦死啦:“你嘴不損。你的人比你嘴更損。”
我:“我要死啦。我要死啦你們拿我取笑,這讓你們覺得快樂?”
死啦死啦:“你從來沒給我們帶來快樂。你還不如阿譯能讓人快樂。弟兄們不惹你是因為知道你很陰很損,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