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是在控訴,同時又在回味,我瞠目結舌。我不知道他這樣聲嘶力竭地在控訴什麼,不,我太明白了,他不過是在控訴他的絕望,他失落的信仰和無望的愛情。如此而已。
最後我撓了撓頭,掏了掏被他吵得嗡嗡響的耳朵:“……什麼平地一聲雷?”
張立憲:“就是炸鍋巴啦!”
這六個字有什麼好哭的嗎?可他就是大哭起來,而且是一個男人倒掉了所有架子時地大哭,他乾脆是哭倒在我這個死敵的懷裡。我很難堪,推開了也不是,抱緊了也不願意。現在最瞠目結舌的不是我了。而是我們那些窮極無聊的觀眾。何書光猛衝上了上來。看錶情他衝上來時以為我們已經把他的死黨砸成了肉餅,現在他也加入了瞠目結舌的行列。
後來我隨手摸到了我鋪上的水壺。我寶貴的水,每個人每天定份定量的水,我搖了搖壺,還有個底。
我:“你發高燒呢。你不渴?”
張立憲沒表示什麼,我便把壺嘴塞到他嘴裡。他現在的神智跟個嬰兒也差不多,乾裂燒熾地嘴唇接觸到一點水便開始啜吸。
迷龍啞然很久,以這種方式表達他的大惑:“傷著哪了?咋都成娘們了?”
何書光便瞪著他,衝過去把他拽了起來,迷龍以為要拉架,驚喜交集拉出個打架的架子——何書光結結實實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迷龍慘叫,砸回了他的鋪上。
我面無表情地瞧著他們幾近歇斯底里的胡鬧,給張立憲喂著水。
人渣和精銳終於一樣了。
第三十六章
我們睡眼惺忪地聽著從頭上穿越的炮彈破空之聲。張立憲瞪著完好的那隻眼,睞著受傷的那隻眼,我惱火地眯著兩隻眼——它是來打日軍的不錯,可能否炸到深埋工事中的目標是一回事,而且它實在太擾我們的睡眠。
張立憲嗓子嘎了,可嘎了後話倒多了,這和他把什麼東西已經給從心裡剔除了有點關係。他現在嘎著嗓子給我們播報:“……基準打完。博福斯七十五,一炮三發放,一零五。榴彈瞬發,引信瞬發,全營一炮兩發放……”
倒是內行,內行到像是他在指揮,只是絝氣得可以,他放下了,很多堅挺了多少年地東西也放下了,包括腔調。喪門星使勁把腦袋往鋪蓋裡拱,迷龍掀了鋪蓋生氣。
喪門星:“定時定點地幹啥呀?”
迷龍:“定時定點的你又不管送飯?!”
他們還想睡,我們也想。可炮彈群打腦袋上飛過時你睡得著嗎?嗖嗖嗚嗚地在空氣中劃出斷裂,我們好像在火車輪子底下。然後咣咣咚咚地感覺著震動。沒人說話了,說話也要被淹沒在聲浪裡。
麥師傅出現在我們的門口,麥師傅激動地用英語嚷嚷著,全民協助更激動地在他身後跳踉,揮舞著兩隻手,他們的喊叫全淹在爆炸聲中了。然後他倆跑開了。
不辣:“吵麼子?”
我一邊往起裡爬一邊翻譯:“來啦。救世主來啦。”
我們烏乍乍地往外搶。阿譯激動地流著眼淚,也許是炮煙燻的。
阿譯:“救世主來啦。救世主。”
迷龍:“外國神仙?”
反正我們莫名其妙地激動著,惟恐落後一步被鬼知道長啥樣的救世主拋棄。
從我們的炮眼裡瞧出去,炮彈還在炸,只是已經不像剛才張立憲唸唸有詞的那樣全營全連一炮幾發放那樣有聲勢,江那邊的火炮總是這樣的,先猛一個壓制,然後再阻斷式射擊,所以我們現在已經能聽見永遠壓得很低的雲層裡傳來一種很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現在最激動的是我們的兩個美國佬,為了從炮眼裡能看到天空。全民協助已經把脖子擰了過來,而且差不多已經快到爬在地上,可這還是徒勞。麥師傅就更激動啦,他根本是往視野更好地門外衝,我們又對瘋子一樣地把他抓了回來——否則他就只好一身窟窿地回來了。
麥師傅:“飛機!飛機!”
我們總算是明白了。原來那就是救世主了。我們把全民協助從地上拽了起來,為了能彎到一個能看到天空的角度他已經把自己摔在地上,最激動的麥師傅被死啦死啦死摁回了安全地帶。
死啦死啦:“看得見啦。看……你瞧,聲都聽見啦。”
我不知道人怎麼能瞧見聲音,但聽著實是聽到了,低沉的。一定是四引擎的大傢伙。隆隆地從雲層裡傳來,然後我們終於從炮眼裡看到了那些黑森森的身影。堡裡翻了天了,為了能多看會這些傢伙,我們從一個方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