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就叫作敵人,穿和我們不一樣的衣服,向我們開槍,魚和網的關係,死和活的問題。現在,我說了這麼些話,你們再用不著我了,你們就當我是瘋子。”
虞嘯卿:“是的。”他向李冰招了招手。但就那鐵青的臉色來說,他絕沒把眼前這傢伙當作瘋子:“帶下去。禁閉。”
死啦死啦:“可是我還有袍澤弟兄。我倒是開脫了,我還沒幫他們……我得幫他們。”
儘管烈日,虞嘯卿說話的語氣冷得像要呵氣成冰:“你幫不到他們。”
那傢伙在臺上看著我們,笑得有所圖謀又有點心碎:“……我現在就幫他們。”然後他就提了提氣,那一嗓子喊得,恐怕我們爬到祭旗坡上也聽得到:“——請師座讓我帶著共黨的軍隊去蕩平日寇吧!”
人群中轟了一下子。臺後開始騷動,虞嘯卿已經不再鐵青了,而是有些慌張,他往臺後掃了一眼,不知道那裡有什麼居然能夠讓他慌張——然後他自相矛盾地下著命令。
虞嘯卿:“你發神經了!下去!——李冰!李連長!禁閉!”
但是死啦死啦咣地一下跪在他跟前,人矮了一截子,聲勢倒是更壯:“——請讓我帶著共黨的軍隊在中原與日寇決戰吧!”
然後人群就從臺後炸開了,幾個人揮舞的不是槍桿子,而是包膠的鉛棍,技能真是嫻熟之極。第一下便把他砸趴在地上,我們看著人腿紛錯中我們那位團長被打躺下又爬起,爬起又被打躺下,一個人用繩子勒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再也不能發出任何大逆不道的聲音。
我們哄地一聲便往臺上衝。完全無人發起,全是在南天門上給生造出來的本能反射,連阿譯、連張立憲、連餘治,全在其中。幾十個槍托把我們砸了回來,幾十條槍栓在我們周圍拉動,幾十個槍口對準我們。
我架穩了被一槍托砸得頭破血流地張立憲。阿譯不分青紅皂白地護住我們。當弄清對著他的是什麼時,他便開始在正午的陽光下猛烈地打上了擺子。
我越過阿譯抖得不成話的背影。看著臺上虞嘯卿束手無策地看著,唐基蹙著眉頭觀望,那幫人——肯定不是軍人,他們穿著青藍色的便裝——用繩子勒起了死啦死啦的一顆頭,後者唾沫橫飛地還打算再嚷那麼一句,一棍子敲了上來,讓他被繩子勒住地頭也低垂了下去。
槍托揮了過來,輕鬆就越過了阿譯這道靠不住的屏障。一個槍托在我眼前越變越大,於是我的眼前也黑了。
第四十二章
進去了以後便有一個人表情古怪地看著我們,兩種表情在他臉上迅速交替,先是“來了”,後是“何必”,他臉上的每一條紋路動起來都像是拿來氣人的,於是虞嘯卿的臉色比進來前更加難看,只怕他真是虞嘯卿的剋星,我路上那樣氣老虞都未遂,他剛和虞嘯卿打了個照面,老虞已經是一副找碴的神情。
張立憲在發呆,像我們去見一個並不是很熟的將死之人一樣。我則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打量著他所處地這個小間,比我那個二乘二乘二的空間好多了,顯然整治他的人也發現整治他是沒什麼意義的,他有桌、有床、有一張椅子,甚至還有一本書,我們進來時他正在看那本書。他今天穿得很鬆快,被卸掉了軍銜的軍裝掛在椅背上,穿著乾乾淨淨地配發汗衫,他半敞著胸口,露著脖子上掛的那顆幸運彈,氣色比按時去嗑藥那會好得多,心情看上去也好得要命。
我:“……你他媽是待宰的豬吧?”
他哈哈大笑,而虞嘯卿回頭嚴厲地瞪了我一眼,顯然他做這麼大功夫來了這裡,不是為了方便我們鬥嘴。
虞嘯卿:“我來送行。走好。”
死啦死啦:“不錯的。這些年仗打的,難得有人像我這麼狗運的,死之前還能有空想想事。”
虞嘯卿:“願你想得通。”
死啦死啦:“永遠也不要想通。四萬萬個腦袋拼出來地世界,有生有死地,每天都在變。做該做的想做地就好了,今天的想通到了明天可能就是通而不通,想通幹嘛?學了你拿些土皇帝訂的規矩照人腦袋上瞎扣?你看我們張營長都被你逼成了什麼樣子?”
他心情好到如此地步。讓你無法跟他生氣。而張立憲一直在怔怔地看著他,一被提到便趕緊做了個面無表情。
虞嘯卿:“我今天不是來和你鬥嘴。”
死啦死啦:“我知道。師座做你該做的事去吧,也是你想做的……等到哪天不想做了,想想我說過的胡話。”
虞嘯卿:“……你現在也知道你那天說的是胡話了?”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