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3 / 4)

小說:巴金自傳 作者:沒事找事

巴黎的那些柏洛夫斯加亞型的女性,在我的腦筋裡她們的形象也是永遠不會消滅的。我盼望著在最近的將來我和你,和她們能夠在地中海畔的巴斯羅納見面。那時候我決不會再向你絮絮地談我的苦痛的生活了。

第五輯:南國的夢

黑土

喬治·布朗德斯在他的《俄羅斯印象記》的末尾寫過這樣的話:黑土,肥沃的土地,新的土地,百穀的土地……給人們心中充滿了悒鬱和希望的廣闊無垠的原野……我只記得這兩句,因為它們深深地感動了我。我也知道一些關於黑土的事。

我在短篇小說《將軍》裡藉著中國茶房的嘴說了一個黑土的故事:一個流落在上海的俄國人,常常帶著一個小袋子到咖啡店去,“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要了一杯咖啡,就從袋子裡倒出了一些東西……全是土,全是黑土。他把土全倒在桌上,就望著土流眼淚。”他有一次還對那個中國茶房說:“這是俄羅斯母親的黑土。”

這是真實的故事,我在巴黎聽見一個朋友對我講過。他在那裡一家白俄的咖啡店裡看見這個可感動的情景。我以後也在一部法國影片裡見到和這類似的場面。對著黑土垂淚,這不僅是普通懷鄉病的表現,這裡面應該含著深的悒鬱和希望。

我每次想起黑土的故事,我就彷彿看見:那黑土一粒一粒、一堆一堆地在眼前伸展出去,成了一片無垠的大草原,沉默的,堅強的,連續不斷的,孕育著一切的,在那上面動著無數的黑影,沉默的,堅強的,勞苦的……這幻景我後來也寫在小說《將軍》裡面了。我不是農人,但是我也有對土地的深愛;我沒有見過俄羅斯黑土,不過我也能瞭解對黑土垂淚的心情。沉默的,肥沃的,廣闊無垠的,孕育著一切的黑的土地確實能夠牽繫著樸實的人的心。我可以想象那兩隻粗大的手一觸到堆在沾染著大都市油氣的桌面上的黑土,手指一定會觸電似地顫動起來,那小堆的黑土應該還帶著草原的芬芳罷,它們是從“俄羅斯母親”那裡來的。

不錯,我們每個人(不管我們的國籍如何)都從土地裡出來,又要回到土地裡去。我們都是土地的兒女。土地是我們的母親。

但是我想到了紅土。對於紅土的故事我是永不能忘記的。

在我的文章裡常常有“耀眼的紅土”的句子。的確我們的南方的土地給我的印象太深了。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可惜非常短促)就是在那樣的土地上度過的。

土的顏色說是紅,也許不恰當,或者實際上是赭石,再不然便是深黃。但是它們最初給我的印象是紅色,而且在我的眼前發亮。

我好幾次和朋友們坐在車子裡,看著一座一座的小山往我們的後面退去。車子在新的、柔軟的紅土上面滾動。在那一片明亮的紅色上點綴著五月的新綠。不,我應該說一叢一叢的展示著生命的美麗的相思樹散佈在我們的四周。它們飄過我的眼前,又往我身後飛馳去了。茂盛的樹葉給了我不少的希望,它們為我證實了朋友們的話;紅色的土壤驅散了我從上海帶來的悒鬱。我的心跟著車子的滾動變得愈年輕了。朋友們還帶著樂觀不住地講述他們的故事。我漸漸地被引入另一個境界裡去了,我彷彿就生活在他們的故事中間。

是的,有一個時候,我的確在那些好心的友人中間過了一些日子,我自己也彷彿成了故事中的人物。白天在荒涼的園子裡草地上,或者寂寞的公園裡涼亭的欄杆上,我們興奮地談論著那些使我們的熱血沸騰的問題。晚上我們打著火把,走過黑暗的窄巷,聽見帶著威脅似的狗吠,到了一個古老的院子去捶油漆脫落的木門。在那個陰暗的舊式房間裡,圍著一盞發出微光的煤油燈,大家懷著獻身的熱情,準備找一個機會犧牲自己。

但是我們這裡並沒有正人君子,我們都不是注重形式的人。這裡有緊張的時刻,也有歡笑的時刻。我甚至可以說緊張和歡笑是常常混合在一起的。公園裡生長著許多株龍眼樹,學校裡也有。我們走過石板巷的時候,還看得見茂盛的龍眼枝從石老院子的垣牆裡垂到外面來。我見過龍眼花開的時候,我也見過龍眼果熟的時節。在八月裡我們常常爬到樹上摘下不少帶果的枝子,放在公園涼亭的欄杆上,大家歡笑地剝著龍眼果吃;或者走在石板巷裡我們伸手就可以攀折一些龍眼枝,一路上吃著尚未熟透的果實。我們踏著常春樹的綠影子,踏著雨後的柔軟的紅土,嗅著牛糞氣味和草香,走過一些小村鎮,拜望在另一個地方工作的友人。在受著他的誠摯的款待中,我們愉快地談著彼此的情況。

有一次我和另一個朋友在大太陽下的紅土上走了十多里路,去訪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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