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既能實行共產黨的主張,又能使國民黨的大老們滿意的。”周金譏笑道:“這個辦法到哪裡去找?你回去翻翻書看有沒有?”李民天聽他這樣說,不覺滿臉緋紅。周金也有點懊悔,就轉口說:“我不過是說萬一國民黨當真不幹,咱們還要堅持下去。其實現在,咱們還是擁護國民黨來領導的。共產黨有政策在,我是要服從的。咱們大家從今天起,還是分頭去活動,儘量爭取更多的人來支撐大局才是。只要咱們自己團結得緊,敵人是作不了大惡的!”這才把大家說得重新高興起來。
不管怎麼說,周泉的心裡總有一道陰影,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她和陳文雄的關係,一天比一天密切。但是她看見陳文雄和自己幾個兄弟的關係,卻一天比一天疏遠。這樣發展下去,將來會怎麼樣呢?她把這個問題,足足想了一個月的時光。在一千九百二十六年一月的一天晚上,她把自己的種種疑慮一齊告訴了陳文雄。那年輕的,別人管他叫“外國紳士”的工人代表笑起來了。他說:“你擔心什麼呢,小鴿子?別讓紛紜的世事損壞了你純潔的心靈。我們的意見有分歧,可那礙著誰的事呢?我自信是比較公正的。我不輕於同意阿金、阿輝他們,也不輕於同意張子豪、李民魁、何守仁他們。阿金、阿輝他們是豪爽的人,是一條腸子通下肚子裡的,這我也知道。大姐夫,李大哥,何家大少爺,他們各有各的鬼名堂,這我也清楚。”周泉低聲嫵媚地說:“表哥,你不覺得我大哥、二哥、阿炳他們和你更親近一些麼?你要是和他們一致,對我來說,會更加好處一些麼?”外國紳士笑得更加甜蜜了。他說,“你還是不明白。政治就是政治。政治上的親疏跟血統上的親疏完全是兩回事。外國很多父子不同黨的。小鴿子,你把愛情跟政治分開吧。讓我們來享受愛情的甜蜜,把政治上的煩惱拋到九霄雲外吧!”周泉一聽也對,就再不說什麼了。
像周泉這樣的苦惱,陳文娣也是有的。她還多一重煩惱。因為她爸爸陳萬利越來越明顯地反對她和周榕的戀愛。二月間,陽曆元旦過後不久,她有一次和周榕去公園散步,順便提出了這個問題。周榕熱情激動地說:“娣,不要有任何一分一毫的懷疑。我可以用人格保證,也可以用生命保證,共產黨是對的。我請求你,娣,你應該幫助我把你大哥拉到真理這邊來,要他鮮明堅定地站在共產黨這一邊。你能夠答應麼?”那興華商行的女會計感到他的愛和他的信任,就說:“我當然答應。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的。”後來想了一想,她又加上說:“可是,我自己還沒有想得透徹呢!”周榕緊緊摟住她的腰肢,孩子撒嬌一般地追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說過永遠跟我在一起的麼?”陳文娣平靜地回答道:“是這樣。永遠的永遠。自從我中了‘橋位元’的箭之後,我就決定獻身給他。二表哥,我的感情整個是屬於你的,但是我的理智不完全是這樣。為了證明我是一個‘五四’時代的新青年,為了愛情和自由,我不怕任何障礙,我什麼都能夠做出來。但是在政治上,我懷疑你是偏了一點。”周榕沒法,攤開一隻左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類似的爭吵,在周炳和陳文婷之間也經常發生。關於動盪不安的政局的種種流言、傳說、揣測、疑惑和爭論,他們都是聽見了的。開頭,他倆還相信一定會像他們所演的戲一樣,雨過天青。可是後來,周炳照樣相信國、共不會分裂,國民革命不會停止,省港罷工不會失敗,但是陳文婷卻相反,覺得國、共分裂不能避免,國民革命很快就要停止,省港罷工就要收束。這樣,他倆之間就出現無窮無盡的爭吵,一直吵了將近半年。一吵,周炳就賭氣不理她,只顧沒早沒晚地和區桃的畫像說話。對於學校的功課,他感到越來越厭倦;對於陳文婷,也感到越來越厭倦。可是過不幾天,陳文婷又在神樓底門口出現了。她總是十分膽怯地說:“炳表哥,不生我的氣了麼?我又找到了一條花手帕,是桃表姐送給我的。讓你看一看吧!”這樣來買周炳的歡心。
19 快樂與悲傷
一千九百二十六年三月十九日,就是段祺瑞在北京打死劉和珍、楊德群他們許多人的第二天,陳文雄和周泉舉行了文明結婚禮。這在當時,是一種豪華、名貴、有地位、有教養,足以稱為“人生快事”的大典。有充足的外國味道,很像基督教的儀式,而又不完全是基督教儀式。婚禮在一間大酒店的禮堂裡舉行。時間是那天下午五點鐘。在四點半鐘的時候,新郎和新娘坐著紅綢裝飾的汽車,由另一部汽車上面的樂隊引導著,來到酒店門口。全廣州的人幾乎都看見了他倆。新郎穿著黑色燕尾大禮服,頭戴高頂大禮帽,手上戴著白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