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聲音,想像不到我是這個德性吧?”五個小時前坐在蘭桂坊“爵士俱樂部”裡的康哲夫苦笑。他的確想像不到:僅及頸項的短髮直而柔軟,麻質的開領短袖襯衫加上洗得發白的藍牛仔布吊帶褲子,墨西哥式的黑色短皮靴。頸項、手腕和十指上一件飾物也沒有。
媞莉亞喝了一口黑啤酒,瞧瞧仍是穿著那襲深灰西裝的康哲夫。
“不怕人家誤會你拐帶未成年的女學生嗎?”媞莉亞笑說。
“愛喝黑啤酒的女學生,我還是頭一遭遇見。”康哲夫淡淡回答。
媞莉亞咬住下唇,強裝出有點惱怒的樣子,但兩頰的笑窩已出賣了她。
康哲夫凝視她五官細緻的臉龐。酒吧內的現場爵士樂隊奏出輕快的Big Band曲子,但他連半個音符也沒有聽進去。
——尖瘦的臉龐不算絕美。纖細的身軀也沒有誘人的曲線。乍看之下的確跟那帶著成熟魅力的沙啞聲線不大相配。但要是仔細觀察那紅潤柔滑的古銅色肌膚與貓一般的靈動眼神,卻不得不承認她是最適合那聲音的主人。
“怎麼樣?還是不願意告訴我嗎?”“……?”
媞莉亞指指放在桌上的礦泉水瓶。“你不喝酒的原因啊。”
“那是個漫長的故事。”
一陣沉默。
“不喝酒,你那雙火焰翅膀燒什麼燃料?水嗎?”
康哲夫笑了。“不用燃料。那幅畫動筆了沒有?”
“還缺背景的構思。”一提起作畫,媞莉亞的眼睛亮了起來,連說話的語氣也清晰了許多。“上回忘記問你。你從什麼地方跳下去?”
“瑞士的雪山。”
“果然是很棒的背景!”她歡喜得把半杯黑啤酒喝光。
“為了問背景的事,專程到香港來找我嗎?”
媞莉亞露出雪白的牙齒。“要不是知道你在說笑,這個玻璃杯子早已摔到你頭上。我討厭男人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語氣。”
“很遺憾。”康哲夫笑得更愉快。“我也是男人。”
“你不同那種整天想把全世界都弄到手的傢伙。我看得出。”媞莉亞向女侍叫了另一杯黑啤酒:“我不是說過嗎?你的眼睛……”
“畫家的觀察力果然比普通人強。”
媞莉亞露出一副充滿孩子氣的自信表情,像是在說:“當然!”
“你不像日本人。”他們一直以英語交談。
“因為我根本不是。”
“嗯……Tilia是作畫時的筆名嗎?”
“是真名。原名比這個長得多。媞莉亞只是簡稱。怎麼樣?想知道我是什麼地方的人嗎?”
“你不說也沒關係。”
“真沒禮貌!”媞莉亞輕輕拍打康哲夫按在桌面上的左掌。“你應該說:‘我很有興趣知道!’”
“我很有興趣知道。”康哲夫撫摸被打的手掌,強忍著笑。
“沒誠意!”媞莉亞的語氣非常認真。
剛把黑啤酒送上的女侍給她這喝罵聲嚇得楞住了。
康哲夫再次凝視她那表情豐富的臉龐。他發現她的眼珠竟在黑色中暗藏墨綠。
“我很有興趣知道。”他的表情也認真起來了。“真的。我真的想知道,哪一個國家有你這般可愛的女孩。”
“不用賣乖啦。”媞莉亞拿起酒杯,仰首唿嚕唿嚕地一飲而盡。
她掏出一方純白的手帕,把沾在唇上的泡沫抹去。
“走吧。”她站了起來。
“去哪兒?”
她從座位下抽出隨身的軍用綠色帆布袋,朝著楞楞坐在椅子上的康哲夫,露出帶點狡黠的微笑。“跟我睡,然後我便告訴你我從哪兒來。”
“還沒有睡?”伏在康哲夫懷中的她再度恢復拿夢囈似的語音。
“沒有。”康哲夫微笑垂頭,瞧著她在漆黑中睜開的一雙睡眼。眼珠上那層墨綠在黑暗中發出奇異的淡採。
“很舒服啊……”媞莉亞像貓兒般的嬌小身子在被單下輕輕挪動,細小但形狀姣好的乳房摩擦著他的胸膛。“可以繼續這樣躺著嗎?”
“好啊。我不累。”他像哄孩子般溫柔地掃撫她的短髮。
“還想知道嗎?”
“……?”
“我從哪兒來啊。”
“很想——不,應該說:‘我很有興趣知道。’”
她噗哧一笑,輕輕錘打他肩膊。
“不想說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