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裡時隔許久,再次響起鐘聲。
彼時陳朝和謝南渡還沒出宮,聽見鐘聲之後,兩人都停下出宮的腳步,轉頭看向之前去過的那座宮闕。
陳朝想起了當初在萬柳會結束的那次,當時鐘聲響起,他便沒了自己的姨娘,如今再次響起,他知道,自己的姐姐也沒有了。
陳朝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謝南渡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臉上藏不住的落寞和悲傷,想了想,主動伸出手牽起這個年輕人的手,安慰道:“誰都躲不過這一天,以後咱們也可能會這般分別。”
陳朝一怔,苦笑道:“你不會安慰人,就別硬來。”
謝南渡淡淡一笑,安慰人她的確不是很擅長,不過也就只有眼前這個年輕人能夠聽她笨拙的安慰他了。
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被謝南渡牽著走了一段,這才輕聲說道:“過去十幾年,我都覺得我是獨身一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對這個世界沒有太多好感,也沒有太多人能讓我信任,尤其是對我那位叔父,我更是害怕,但後來我來到了神都,遇到了好多人,碰見了很多事情,這才發現,好像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叔父或許真的不想殺我,姐姐肯定是真的把我當成弟弟,只是如果相遇的結果最後只是為了分別,那到底還要不要相遇?”
陳朝很少稱呼那位皇帝陛下為叔父,大概只有在謝南渡面前,他才會顯得隨意一些。
謝南渡瞥了陳朝一眼,平靜道:“因為害怕有不好的結果便放棄美好的過程,這就是很蠢的事情。”
陳朝苦笑道:“我最開始甚至覺得姐姐別有所圖,覺得他們都在利用我,我暫時看不到,但一定存在。”
謝南渡輕輕用力再捏了捏陳朝的手,只是笑道:“你可以永遠相信我,我永遠不會利用你。”
陳朝好奇問道:“那天青縣那次?”
謝南渡面無表情,“你也不是很會說話。”
陳朝笑了笑,自我安慰道:“大概算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謝南渡笑著搖頭,“你當時怎麼想的,自己才清楚,整自己無情,哪裡有這麼無情。”
陳朝沒有反駁,只是感受著手心的溫度,看向前方。
“我沒姐姐了。”
……
……
李恆走在皇城之中,此刻的皇城,已經是一片縞素。
對於這位大梁朝的公主殿下,許多宮女和內侍都感情不淺,她和那位已經故去的皇后娘娘一般,都對宮裡的宮女和內侍很好,因此此刻哭聲不停,大多真情實意。
李恆聽著那些哭聲,自然想起當初皇后娘娘薨逝,正如公主殿下所說,她從小把李恆當成叔叔看,李恆又何曾不是把她當作自己的後輩來看,只是主僕有別,李恆很多時候,都很剋制罷了。
想起那些年在王府裡的時光,李恆眼中悲傷不已,人生當然有離別,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看著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先走。
這一刻的李恆,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很多。
但他知道,這會兒大概皇帝陛下才是最傷心的那個人。
於是他很快來到了那座宮闕前。
皇帝陛下坐在門檻上,一襲帝袍拖地,此刻的他,哪裡還是什麼威風八面的人間帝王,分明就是個剛經歷喪女之痛的父親。
那襲帝袍已經過於寬大,不是很合身了。
李恆輕聲道:“陛下,節哀。”
大梁皇帝沒有看他,只是一直看著遠處,眼神落寞。
“三位皇子殿下都想入宮,三皇子殿下甚至在宮門前哭鬧起來,是否讓他們入宮?”
李恆看向眼前鬢髮又白了些的皇帝陛下,聲音不大。
弟弟要見姐姐,是天底下誰都說不上錯的道理。
“讓老三進來吧,至於其他兩個,讓他們自己滾回府邸待著。”
大梁皇帝面無表情。
李恆點點頭,隨即問道:“陛下,那個讀書人呢?”
大梁皇帝搖搖頭,沒有說話。
李恆便閉上了嘴,轉身去辦事。
只是李恆前腳剛走,後腳神都便陰雲密佈,今年的第一場秋雨,突兀而至。
皇帝陛下沒有起身,一身帝袍很快便被雨水打溼。
這位富有四海的人間帝王,孤寂地坐在門檻上,任由雨水溼身,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在雨中緩行。
他走得很慢,甚至越來越慢。
時間不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