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哇哇大哭的賀旗,將他帶回了南方撫養成人。
賀旗稍大之時,曾經問過餘老道他這名字的來歷,餘老道沉默了半天,竟然說:“老子一輩子都沒什麼錢,想那和氣生財,本想叫你和氣,但是未免太俗,被人知道了難免要腹誹老子沒讀過書,所以取個諧音,叫你賀旗。”
餘老道士本不是道士,早年乃是京畿道上的馬伕,因為搶了一個大戶而被朝廷通緝,不得已入了山門,只是餘老道士雖然人在山門,心卻仍舊留在山下的花花世界之中,耐不得山中寂寞,等風頭過去,又脫了道袍,潛回家鄉,過那逍遙快活的日子,卻想不到正好被對頭撞個正著,抓進獄中結結實實的過了二十幾年好日子。
他被放出的時候,已經是安德十四年,餘老道士二十多年的大好年華就這樣白白的浪費了在牢獄之中,放出來之後身無長技,有好事的人見他白髮垂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就勸他去看相算命,也能勉強餬口活命,他無法可想,只得扯了一塊白布,做成幡子,走街串巷,或算或乞,直到十五年瘟疫爆發,京畿道作為源頭,死屍成片,他再也不敢留在京畿道,扯了幡子一路南下,路過臨沂府又撿到了孤兒賀旗,一直養大。
賀旗跟著餘老道,整日混跡鄉間,做那裝神弄鬼的事情,起先餘老道常常失敗,他們二人被憤怒的村民打的頭破血流,滿街亂跑不過是家常便飯,以至於有一段時間,一老一小二個道士都要先行計劃逃路,之後才敢入村招攬生意,這種日子持續了七八年,直到有一天賀旗和餘老道兩人來到浙西的十方村。
按照餘老道的說法,十方是江浙道有名的大富之鄉,十方的人,沒有不發財的,那裡的人頓頓都是大魚大肉,但凡大富之人,沒有不害怕鬼神的,兩人往十方走一趟,施展一下本事,那些富戶自然會乖乖的送錢上來,就這麼一筆買賣,可以管好幾年了。
賀旗雖然不說什麼,心中卻也知道,餘老道八成又是在做夢了,上一次在松江他好像也是這麼說的,什麼大貴之人,必定心中有鬼,以鬼神說之,必定能夠賺得滿缽金銀,到頭來,不僅錢沒有賺到,還差點被打死在松江,但願這一次,三清庇護,真的能夠賺到錢。
餘老道和賀旗一老一少,行走江湖多年,挨夠了拳頭,漸漸的也學的精明起來,所謂有需必有求,貿然上門告訴人家,你家有鬼,人家多半是不信的,大明自靖海皇帝改新以來,百姓對於鬼神之說已經沒有早些年那樣迷信了,再說如今的年代,想找出一隻鬼來,比登天還難。是以如今之日,餘老道總是帶著賀旗預先潛入村鎮,裝神弄鬼幾天,然後才大搖大擺的走街串巷,這幾年也全憑這招,二人才不至於過的太辛苦。
到達十方近郊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二人找了一處廢棄的破廟作為棲身之處,這時太陽漸漸西沉,天邊烏雲密集,黑壓壓的看樣子竟是朝十方的方向湧來,一陣涼風吹過,空氣中帶著幾分溼潤,餘老道狠吸了幾口空氣,對賀旗說:“真是天助你我,今晚是要下雨了,月黑風高,雨急雲重,正是嚇唬人的好時候,賀旗,你速速準備,待到這雨一下起來,我們就要去辦事了。”
賀旗點點頭,解開了行囊,將一套東西擺了出來,穿戴妥當,餘老道從身上拿出一個方盒,從裡面捏出許多白泥,仔細的將賀旗的麵皮塗的生白,又用唇膏著重畫過他的嘴唇,覺得差不多了,才取出一面方鏡,說:“你且看看,如何?”
賀旗這副模樣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只是一掃,道:“師傅,不必看了吧,畫了這麼多次了,再說天這麼黑,那些人看不真切的。這種東西難洗之極,還是少抹吧。”
餘老道用的白泥乃是他從松江西人畫店之中買來的油彩,端的厲害,遇水不溶,必須要陳年老醋才能洗的掉,每次洗過,賀旗總會噁心的好幾天不想吃飯。
餘老道點點頭,說:“雖然如此,總是小心謹慎才好。”
夜半時分,一聲轟轟巨雷從天而降,接著,一滴,兩滴,三滴,點點滴滴的雨點打在門前,這雨,終究是來了,一霎時,雨點連成了線,“譁”的一聲,暴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一陣狂風在雷電的伴隨下呼嘯而至,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
餘老道快走幾步,搶出了門外,朝著十方的方向望去,大叫一聲:“來得好。”轉過身來,抄起地上的包裹,對賀旗說:“快走快走,莫要錯過了這天賜的機會。”
賀旗拿出蓑衣披在身上,又戴上一頂大大的斗笠,將面孔遮的嚴嚴實實,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