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婧琪輕嘆一口氣:“嫂嫂,您可願意和我一起去廚房裡看看晚飯可備好了?”龔二夫人可以仗著有病的藉口,肆無忌憚地得罪明菲與龔遠和,她與龔遠秩卻是知道,龔中素永不起復,從今以後,他們必須多多仰仗哥嫂才可能有更好的日子過。
明菲笑道:“好啊。”龔中素剛回家,這頓飯是一定要吃的。與其在這裡看龔二夫人與朱姨娘噁心人,還不如去聞聞油煙味兒。
龔婧琪與明菲一個前,一今後,沉默的順著鵝卵石鋪成梅花花紋的小路慢慢往廚房走去。龔婧琪穿了件玫紅色的伴臂配石音色的高腰裙,從後面望去,纖細的腰身不堪一握。她年齡比明菲還要大,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今年冬天她就該嫁去蘇家了。明菲靜靜地想,為了她的孩子,龔遠和這一生,休想納妾。
走至一個小荷花地邊,龔婧琪突然停下來強顏歡笑:“嫂嫂,這池子,長期沒人打理,成了爛泥潭,裡面的荷葉都爛了,讓您笑話了。”
明菲看了一下,認出這荷花地的水源原來是與自家那個大地子相通的,因水源被切斷,不能迴圈,所以成了爛泥塘。本來龔遠和先前也沒切斷水源,後來總有人順著水漂些噁心巴拉的東西過去,龔遠和索性尋了工匠,拿了大麻石給完全切斷了。
又想借此說什麼?明菲裝暈:“有什麼好笑的?公公回來了,家裡諸事安宜,也就有心思打理了。地下的藕還沒死,養得好,明年還是能開一地好荷花的。”
龔婧琪沉默片刻,鼓足勇氣道:“嫂嫂,您是不是還恨著我們?”
明菲笑:“你說笑了,我怎會恨你們?你聽誰說這話的啊?”她是真的不恨,最多就是厭煩而已。在她心目中,只有活得更好與活得不好之分,那些錐心蝕骨的恨意,已經留在從前,在這一世所遇到這些事情中,再沒有一件能超過從前。她輕輕摸了摸胸口,幸好,還能愛。
龔婧琪紅了眼:“嫂嫂,從前是我們不對。我娘和我對不起你們,你和哥哥大人不記小人過 ,別和我們計較了吧?”
“如果你哥哥真的要和你們計較,你以為,你們還能做不愁溫飽的龔家公子和小姐?你們欠他多少,不用我說,你們心裡有數。”明菲淡淡她道,“所以這個話,你不該和我說。該去和你哥哥說。”
龔婧琪愣了愣,抬眼看著明菲:“嫂嫂,我們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讓龔遠和以後真的不管他們?
明菲擺手:“你如果真的要聽我給你忠告,那麼你聽好了,沒有誰天生就欠誰的,不要把別人的寬容和憐憫當做理所當然,更不要得寸進尺。”
龔婧琪眼裡閃過一絲黯然,良久,沉默點頭:“我記住了。”
二人沉默地去了廚房,王廚娘揮舞著大鏟子,尖聲地斥責人。一個丫鬟不小心打了一下滑,差點沒把灶臺上一碗湯給碰翻,遭到王廚娘的劈頭一鏟子,打得怪叫。
龔婧琪皺起眉頭:“動不動就打人,王廚娘你這個脾氣還是收斂點的好。”
王廚娘陪笑道:“三小姐,實在是這丫頭笨手笨腳,要是碰翻了夫人的湯可怎麼辦才好?”轉眼看見明菲,立刻堆了滿臉的笑:“大奶奶,您老怎麼親自過來了?您今晚是不是要留在這裡吃飯?您想吃什麼?”絲毫不顧忌龔婧琪就在一旁,赤裸裸的討好。
龔婧琪不自在之極。她前段時間賣人,明裡暗裡也得罪了不少人,雖是不得巳,但別人可不會管她這許多的苦衷,只知道,這個主家靠不住,讓他們骨肉分離。既然如此,王廚娘這樣有一技之長的人,想抱抱明菲的大腿,又有什麼奇怪的?
從廚房出來在園子裡遊了一圈之後,明菲與龔婧琪回到正房的時間拿捏得剛剛好,龔遠和與龔中素剛結束談話,進了屋子。
滿屋子的人各懷心思地觀察著父子倆的表情。龔二夫人是一種興奮加上期待,又帶了些惡毒的神情;朱姨娘是憐憫而幸災樂禍的;龔遠秩垂著眠望著地板一言不發;李姨娘從始至終,都是溫順而柔和的。她忙裡忙外地指揮著丫頭婆子擺桌子,擺碗筷,彷彿她眼裡,讓大家用好這頓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此外,屋子裡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氣壓很低,龔中素的臉上有頹敗的痕跡,眼裡隱隱藏有怒意,他從進屋開始,基本就不願意與龔遠和對視,也不願意看龔二夫人一眼。
龔遠和卻表現得很篤定,在碰上明菲的目光之後,他甚至朝著明菲溫柔的笑。
明菲放下了心。雖然這場父子倆的交談似乎很不愉快,然而不快樂的人彷彿是龔中素,而不是龔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