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前明姿見了蔡國棟後表現出來的酸楚和悲痛有五分真,五分假的話,此刻捱了斥罵後便是十分的真了。她只覺得寒涼刺骨,用帕子捂住臉,低聲啜泣道:“女兒不爭氣,運氣不好遭人暗算嫁了個不得善終的惡棍,又被婆家欺辱,給孃家丟了臉,給兄弟姐妹們丟了臉,給爹爹丟了臉,爹爹怎麼嫌棄女兒都是應該的。”
蔡國棟聽了她這話,臉色複雜地變了幾變,終究想到她這一生都沒了什麼指望,於心不忍,遂嘆道:“說這些做什麼?你遠路而來,這些年際遇又不好,難免失了態。這次就算了,以後千萬要注意,切不可再如此無狀。你姨娘她還好麼?”
“姨娘她快不成了!”明姿頓時跪倒在地,泣不成聲,有心想指責陳氏和三姨娘幾句,卻是挑不出半點錯來。
蔡國棟嘆了口氣,上前親手將她扶起:“起來吧,你放心,你的事情我都記在心裡,自有安排。此次讓你三姐姐將你帶來,就是為了妥善安置好你的。”
明姿這才就著他的手起了身,坐在了明菲的下手,安安靜靜地看著其他人見禮敘舊,沒有再作怪。
又過得兩日,湖州的明麗領著一雙兒女趕了來,少不得上演了一場動人的骨肉認親會。蔡光庭與明麗的感情還算深,明菲與明玉對明麗這個一嫁十多年,從來就沒回過孃家,書信又少,只逢年遇事有禮送到的長姐卻是沒任何印象。雖然很想親近,卻覺著不知道該怎麼親近才好,這樣一來,彼此之間倒是和對客人一樣的客氣生分。
明麗也不覺著怎樣,只私下裡尋了她二人道:“我出門早,又去得遠,初始去夫家情況艱難,自顧不暇,加上心中有氣,故而和孃家來往極少,對你們也沒關心到位。三妹出嫁我因故也不曾來,此次嫁的不是我親妹,更是不想來,但聽大哥說明玉病得厲害,明菲也要來,所以特為跑這一趟,專為見你們一面,順便讓孩子認認親,下次再見面便不知是什麼時候了。這親戚是越走越親,不走就不親,我也不想和你們說好聽話,但你們只需記著,我是你們的姐姐,總希望你們好的。”
她這樣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明菲與明玉對她的成見便去了大半,只想著做女人難,沒有孃家幫襯,又是遠嫁的女人更難。於是姐妹幾人相處的時候便少了些刻意,多了些自然。蔡光庭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三五不時地總和幾人說,一定要讓孩子們好好親近親近,不能生分了。
這一晚,天色已黑盡,蔡家一家人正團團圍坐在炭盆邊說笑玩耍,二門上一個管事婆子跑得雙腿如風車一般衝到後堂,大聲道:“老爺、夫人,有貴客到!此時孫總管在前堂伺候著,請老爺和夫人、大爺、大少夫人趕緊換了衣裳去迎客!”
蔡國棟把手裡的茶杯往茶几上輕輕放下,默默地看了陳氏和蔡光庭、涵容一眼,四人瞬間交流了眼神,不約而同地起身準備迎客。
這個時候才來的貴客,又是需要蔡國棟、陳氏、蔡光庭、涵容換了衣服同時迎出去的,會是誰?答案不言而喻,成敗在此一舉。明菲悄悄握緊了舒眉的小手,努力讓表情與其他人一樣,滿臉驚訝和好奇。
明姿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爹,不知是男客還是女客,我們也要換衣裳麼?”
蔡國棟沉著臉道:“你們都在這裡候著,沒聽到你母親讓人來喊,都不許隨意走動。”
陳氏把餘婆子帶走,留下玉盤招呼眾人,玉盤便使人去捧了板栗等乾果來給眾人烤著吃,免得幾個小孩子不懂事嚷嚷起來。
明姿見狀,察覺此貴人非同小可,當著蔡國棟不敢再問,待到蔡國棟等人走了以後,方問玉盤:“來的什麼貴客啊?這個時候才來的,還這麼大的排場,弄得我們都不能隨意走動,想必是極貴了吧?”
玉盤只是笑:“回四姑奶奶的話,奴婢不知呢。自奴婢來了這京中,算是開了眼界,可是人到底愚鈍,至今都分不清那什麼官是幾品的,經常被人笑話。”
陳氏身邊得力的這些婆子管事,都是些鋸嘴葫蘆,她們不想說的事情,根本別想打聽出半點來。明姿見狀,知道是沒戲了,便撇撇嘴,轉而去問明珮:“五妹妹,你在這京中前前後後待過一年多了,可不比我這個鄉巴佬。你說是不是為了你的喜事來賀喜的?會是什麼人啊?”
明珮倒笑不笑地道:“四姐姐這話差了,我一個女兒家,自到了京中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不敢私自打聽爹爹們的正事,哪裡知道這外面的事情?”
明姿討了個沒趣,冷笑道:“五妹口才見長啊。到底是見過大世面,夫人身邊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