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很久。
遊看著我說,你想什麼呢?
我說,我想你去了吧。
遊說,胡說,你認識我嗎?
我說,我是想,我總不會一直一個人活著,一定會有什麼人要和我認識然後走進我的生活中來,雖然這不一定有必然的原因,卻也沒有不會發生的理由。你看上天安排一個人出生,就會安排另一個將來要遇見他的人來到人間,一個人要長大是因為有另一個人在等著長大然後遇見他。
遊說,你是說,好比你長大是因為我在等著長大的你。這太虛偽了,我又不知道有你,幹嘛等你?
我說,應該是這樣說的,好象是一個人慢慢在長大,另一個人也慢慢長大,這是同時進行的,長著長著就遇見了,從中間看這是個偶然,但從結果看就應該是必然。從過程中看,並不是誰在什麼時候等誰,而從結果上來說,是誰在等誰。
遊說,我困了,我先睡了。
遊把頭擱在我肩頭,可能覺得很不舒服,換了幾個姿勢,乾脆躺下身來頭枕在我大腿上,這時候她應該舒服了,但我覺得不舒服,船的空間只有這麼大,我又不能倒下,只好僵直坐好保持清醒。
夜裡月光很亮,水散發著微微寒冷,空氣卻愈發清新。這些透過身體的感覺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在回家的船上連夜趕路,這也證明了我由來已久的一個想法:活著就是一種感覺。假如五感喪失,你就不是真的活著,好比做夢。而如果兩個人一起活著是一種感覺,那麼一個人獨自活著就是一種錯覺。
過了半夜,我一身疲憊,想把遊搖醒,卻猶豫不決,手在半空晃了半天,她忽然自己醒來,問我說:你有什麼話要說嗎?我說沒有話只有瞌睡。她坐了片刻,讓我躺在懷裡,我覺得這樣姿勢很舒適,很想盡快睡著,但是平日習慣不好,入睡總是很慢,躺在床上折磨自己很久才能慢慢放鬆,此刻不住抬頭起來,卻又說不出話來。遊開始以為我要看風景,於是扶著我脖子,但我撐起來了片刻又睡下去,躺不了多久又要爬起來,這樣反覆幾次,我認為她終於無法忍受,果然用手按住我腦袋不再讓我亂動了。不知什麼時候,我一個人在水底倒著走起來,水面上有人在印著我的鞋底走著,我很努力地想鑽出水面一看究竟,但頭有千鈞重,怎麼也翻不起身,然後許多模糊的人影在前面晃盪不安,幾個人對著這邊說話,他們一邊招手一邊說:來,你快遇見我了。這時候天地很大,彷彿一位永恆的主人,而我們都是客人,只能匆忙路過。我看見稀稀拉拉的星星貼在天上,大地一片死寂。我想,這是一個多麼巨大而無用的世界,讓人孤獨地發現孤獨是多麼地沒有意思。 。 想看書來
71
天快亮時,遊把我叫醒,我發現船速慢了許多,原來沒有風了。
遊說,我們快到梅龍了吧。我剛才看見一塊石碑,上面寫著“韓信堤”三個字。
我大喜,看著前面河的彎道說,我到家了,這就是我家鄉的府河。
遊說,太好了。
我說,什麼太好了,你指的什麼?
遊說,不知道。
我說,總是要知道的,事情不論好壞,早已經發生在那裡,只等著我們去發現。
之後又捱了很久,經過一段最漫長的等待,船終於可以停靠岸邊,我振作精神拉著游上了岸。我看著熟悉的環境,感到異常舒服。回想起那些遊蕩在外的日子,卻是多麼難以忍受,在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說以後註定要忘記的話,雖然經過那些地方偶爾會湧過短暫的感想,但這感想在離開以後就會減弱淡忘直至消失,經驗告訴我不能在一個地方感想太多,因為我時常預感到自己還需要長久地趕路,更多的感想要留給遙遠的旅途和未知的未來,如果對一個地方感想太多,這個地方就會變成理想中的居所,變成一個家。
我想象到以前認識的人看到我回來會是什麼樣表情,不知是驚訝還是淡然,而母親看到我匆匆跑回來,身邊還拽著一個陌生的姑娘會怎樣喜笑顏開地迎接我,阿飛不知是否在家裡,也不知道此刻他心情怎樣,有沒有和人鬧起矛盾。此外還有養狗成患的陸胖子,沒有兒女的鐵匠夫婦,布店的二孃,賭場的老闆,寫文書的先生,等等,這些人以前對我只是一些符號,而現在這些符號竟讓我牽掛起來,我曾經打擾了他們,或者被他們打擾了自己。如果我見到誰,我一定先打招呼。
但是最終我卻沒能跟任何人打上招呼。我穿越許多熟悉的不知名的花草,冷靜地走進村子裡,滿眼只看見所有房屋的大門都插著鎖,屋頂上飄著一些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