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臣,雖然根本沒人知道那七個袋子的來歷。會長下面是監督長,負責監督檢查大家的生活狀況,實際上是主管人員調動的,官職很大,有六袋的要求。往下是領班,有左右之分,左為正,右為輔,分別是五袋和四袋,這個是按資歷在會員中選拔的,但也要看錶現,破格拔擢也是常有的事情。進入會里的前一個月,我無比鬱悶,因為行動太少,制度太多,身為乞丐卻沒有討飯的自由。每天都有任務指派,完成之後還要記分,真是無聊至極。會里頭頭們一個個生長得肥頭大耳,皆有圓滾滾的肚皮,只是沒有腰,個個四體不勤,每天的運動除了吃飯就是開會,所以這些人的口腔肌肉都比較發達,這是長期堅持不懈鍛鍊的好結果。而開會的時候,會員們分批去聽,每人須帶上紙筆,記錄會議精神,頭頭們在上面也講得無聊,往往會到一半他們便瞌睡沉沉,秩序井然地趴下來休息。
不過情況在一個月後有所好轉,因為我榮幸地被提拔為領班了,當然,是右領班。具體的情況是有一次開會的時候,我在下面百無聊賴地畫頭頭的肖像,畫得興起時,會長卻睡著了,右嘴角淌出來長長的絲一樣的哈喇子,左右甩動卻掉不下來。我正在猶豫是否也要把這哈喇子畫下來,卻見會長腦袋一歪,那嘴角的東西正要脫落下來,直飛旁邊的監督長而去。我一時激動,拍手大叫,站了起來,手指著會長正要說話,會長受此驚嚇奇蹟般地醒來,不知底下發生什麼大事,正欲問監督長。我見勢不妙,胡亂喊了一句——會長英明,會長萬歲!會長一激靈,肅然起立道:好!很好!大家要向他學習!此時下面一片“會長英明”“會長萬歲”此起彼伏,結果我當晚就被指任為右領班之一。
職稱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好象分房子,拿獎金,定期集體活動,定期會費分發。但是這些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盤剝者,會員曬著太陽無聊換來我無聊地曬著太陽。這個時候我得到訊息,阿飛莫名其妙就被放了,彷彿是一個屁。我以為這正說明世上還是有公理的,這讓人很欣慰。知道了阿飛的訊息以後,我忽然醒悟了,於是猛捶幾下胸口,結果捶出來一個想法,我想離開集賢會。但是這樣的想法顯然是在辜負會長的知遇之恩。
臨近黃昏,我坐在會所旁的榕樹下,看著殘陽如血,西天遙遙,為未來感到落寞,不知以後要去向哪裡。我手裡白玉上刻著一隻吊睛白額虎,讓人很是奇怪,莫非外表溫柔的女子卻喜歡兇惡的野獸,實在匪夷所思。前些天聽說有人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在朱府出入,據說是朱道德的新夫人,我一想,這人定是安玉了,可是我不知該說什麼了,滿心失落。
恍惚間,樹葉晃了下來,握在手裡看時,早已枯黃,原來已是八月了,再幾天便是中秋了。我想起去年秋天,我和母親坐在屋外,母親端出來一塊巨大的圓餅,貌似一隻簸箕。我問是什麼,母親說自己做的月餅,因為做的過程中發生一點意外,結果比原計劃稍大了一點,她讓我去喊阿飛。等到阿飛來時,那月餅已經少了三分之一。母親解釋說:貓吃了,貓吃了!阿飛一拍手道:好,就把這貓吃了。不過家裡的貓最後還是倖免於難,因為母親一再強調殺貓不吉利而且貓肉據說也不好吃,結果我們沒有打貓的主意,最後吃掉了那塊碩大的包著豬肉白菜的鹹月餅,雖然月餅不好吃,我們卻吃得很好。阿飛還唱了幾句詞,大意是提著酒壺問月亮,想飛去天上又有點怕冷,就這些東西。母親就稱讚阿飛才華滿了到處流,相當厲害,而他兒子那就完全不能比了。我說那不是阿飛寫的,是他抄的死人書裡的。母親說,那我也不是在說你。
集賢會里也過中秋,並且是大節,毛子曾經告訴我,規矩是以領班為分,四五十人一組各自籌劃。我想象了一下,集賢會會眾成百上千,在梅龍也可算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假如讓這些人沿大街站下去,那麼街道兩旁每隔一丈全是會員,舉目遠眺,延綿不絕,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假如讓這些人全部向左或向右轉,朝向大道,便可以組成一支空前壯觀的歡迎或者歡送大隊,大家齊聲喊道“歡迎光臨”“恕不遠送”,縣衙的那面鼓便會嗡嗡作響,振動不息,而聽到這些話的來客,驚慌中拔腿就跑。當然,集賢會不能這麼幹,縣衙也不能允許它這麼幹,要是真的這麼幹了,人家就會覺得梅龍這裡是個瘋人院,而這些隊伍便是這些瘋人中的優秀代表,他們在外面鬧事,梅龍就要成為一座空城,因為沒人住得下去,而剩下集賢會里的兄弟們一個個只能等著餓死,因為他們不能向自己人討飯。至於集賢會這樣龐大的一個組織,官府不能說完全放任不管,只能本著江湖朝廷互不相干原則,對大家說,你們討飯歸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