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真好看啊。”她瞧著女郎們出神道。
“這才是剛開場,後頭的更好看。”餘喬意抿了一口酒道。
是嗎?
等到後頭的舞出來了,孟小心覺得他說得一點也不錯。
約莫過了三四支舞,三個女郎換做了一男一女,女的穿著鵝黃的舞裙,上頭是黑色的波普圓點——裙子也不再有長長的裙襬,而是如魚尾一般收起來。舉臂,扭軀,男舞者則環繞在她外圍,他們動作一直,有時候甚至讓孟小心產生幻覺,覺得他們已經同枝連根,她融入了他,他也深深嵌入了她。
但兩人的動作再一致,再交融,他卻從來沒有觸碰到她,她也從沒有捱到他的身體,哪怕是玉蔥指尖施捨般地一點。
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彷彿終身相依,卻又永遠分離。
燈光打在兩位舞者臉上,令孟小心驟然一驚。
“為什麼他們的肢體動作這麼熱情,表情卻好冷漠?”她不敢說得太過:因為他們的表情不僅是如此冷漠,甚至……如果孟小心有膽量的話,她會用痛苦來形容。
但是她不敢。
“為什麼?”餘喬意手裡拿著酒杯,卻一直不喝酒,只是出神地望著臺上,又彷彿穿透了舞臺,望向的是遠方迷茫的一點。他就這麼眼神空洞地道:“因為愛情是一隻不羈的鳥兒,任誰都無法馴服。”
“什麼?”她一點也不懂,心裡卻沒由來的驚跳。
“配樂的歌詞罷了。”他終於微抬酒杯,喝了一口:“你以為捉住了的鳥兒,她卻已抖開翅膀飛去。”
什麼?她還想本能的問一句“什麼”,卻不敢問了。
自己心中有怯,垂下頭去,覺得吸引人的舞蹈也黯淡了。
“壓軸出場了,不容錯過。”
在餘喬意溫吞的提醒聲音裡,孟小心抬起頭。
是一個身著大紅舞裙的女子出場,披著流蘇的墨綠披肩,聳肩抬頭,給孟小心一個眼神的定格——如此落寞。
女舞者的手臂很細,紅裙的袖子卻又是緊身的,她將自己這隻手臂輕輕舉到背後,有點像傣族的孔雀舞,卻比孔雀舞的動作要沉重的多。
緩慢的動作,引你進入內心的往事滄桑。
遠處一直低著聲音,如敘述般平滑唱歌的吉普寨大叔,突然提高調子,高亢一聲。
女郎一旋,甩開了自己的綠色披風。
她提著裙子劇烈的舞起來,孟小心盯著她踢踏踢踏的紅舞鞋,眼花繚亂。
這一刻,孟小心這個一點也不文藝,更不懂藝術的人心裡忽升起一種被相知的感覺。
這一刻,她讀懂了她。
女郎跳得越來越快,她將自己一聲聲的腳步聲越來越誇張的放大。所有的燈光全部打在了女郎的身上,她就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一尺見方的明亮裡不停地跳,在感情的宣洩下,她的面目愈來愈猙獰。卻又讓人由懼生憐,由憐生知,感同身受。
除了這舞步聲,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其它的聲音,這一聲聲彷彿擊打在人心上,一下一下,孟小心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直沉下去,一直沉到無盡的深淵,直覺滿腔的悲憤無處說。
她活了二十五年,終於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卻因為這段感情來得太快,太夢幻而不敢承認。
承認了又能怎麼樣呢?
她能跟他在一起嗎?就算有交集,那也是兩個不同的圓。
這兩個圓能夠連在一起嗎?不可能!
她明天就要飛回去了,因為她大部分時間活著的那個現實,不是餘喬意生活著的那個現實。
而他生活著的現實,於她來講,是很奢侈的夢幻。
他們是男舞者和女舞者,只一曲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卻也無法相互觸碰。
“這一夜真的是很精彩。”她向身邊的男人致謝,沒有光,餘喬意不會看到她眼眶裡那一片乍起的模糊。
身邊的餘喬意,久久沉默不語。
周遭掌聲響起,等她倆投去目光,臺上已是幕落。
看完了佛朗明哥,這一路回去兩人都沒有說話。
都保持著笑容,卻遠沒有以前自然:想五天前他們在聖家族大教堂的門前相遇。她尷尬地拒絕售票員推薦的英語翻譯器。身後的男人卻說“我這裡倒是有一臺中文講解器。” 。
然後她回過頭來,看見了他佇立在陽光下,很美好。
美好的勝過了冰激凌翻譯機聖教堂的玻璃和天頂,勝過了管風琴海鮮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