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睡得正香甜,粉粉嫩嫩的童顏如櫻瓣漂亮。
“我爹孃等會兒就來接我。”他謝過嚴老闆的好意。
嚴老闆露出苦笑,又不想同一個孩子說太多殘酷事實,只約略回他:“你爹孃不會這麼快來,我經營當鋪三十多年,極少遇見當日典當、當日取贖的客人……瞧你凍得唇色都發紫了,來,聽話,去泡泡身子。”
“可是……”他的目光,不敢從街道上移開,即便外頭已是空蕩蕩,沒有半個路人。
“你爹孃若來接你,我也不會強留你,放心吧,他們一來,我讓人馬上告訴你,好嗎?”嚴老闆面容和藹,笑起來時,雙眼眯得幾乎看不見眼珠子,像極了親切的彌勒佛。
“……嗯。”他終於點頭,想起身,才發覺四肢早已凍僵,連動動手指都會疼,他強忍下痛楚,按照嚴老闆吩咐,在澡堂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他們家很少有機會燒上一大桶的熱水,一般都是從家旁的冰冷小河裡提水回來擦澡了事——再換上乾淨厚衣裳,躺平在嚴老闆替他準備的小房,裡頭簡單放有四張小床,其中兩張上各睡了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他和他們沒有交談,屋裡只有他抖開被褥,以及躺下時,木板床發出的咿呀聲。
他一夜無眠,睜眼盯向屋樑,直至天亮。翌日,天方初明,他便坐回當鋪旁側的小房間,透過窗,看著來去的人群,盼爹孃快些出現。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他帶著眼窩和嘴角淤青,坐在老位置,守在窗欞旁,繼續等待,臉上的傷,是因為昨夜同睡一房的男孩冷冷告訴他:你爹孃不要你了,他們不會來接你回去,你以為你進當鋪是做什麼的?他們拿你換銀兩!
他氣極了,和男孩扭打成一團,要男孩將那番話吞回肚裡去。
他不信,他才不信,娘那時搭著他的雙肩,蹲低身子,同他說回來接他回去的!孃的聲音多輕多柔,孃的表情多慈愛多憐惜,娘……
第五天。
第七天。
第十天……
直到現在。
小窗外的街景,成為他的夢魘,即使脫離童年許久許久,他每天夜裡都會作著同樣的夢。
夢見自己坐在窗扇後,面對空無一人的長街,夢裡的街,像沒有盡頭一樣,沒有誰,會從街的那一端走過來;沒有誰,會停駐在窗前;沒有誰,會朝他伸來溫暖臂膀;沒有誰,會來接他——
公孫謙一時眩暈,此時雙眼所見的街景,與夢中如出一轍,又長,又筆直,鋪滿冷冷白雪,沒有路人往來走過……
他沉沉閉上眼,不想再看見孤寂長街,不想再看見稚齡的自己,曾經引頸期盼卻又終於心死的那一日。
“我回來了——”
長長的街,人影還遠遠的只是一個小黑點,嘹亮的嗓音已經吼得連麵攤裡亦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拿錢回來付面錢了!”
他張眸,看見李梅秀跑得好急,繡鞋和裙襦下溼得徹底,她掌裡攢緊從歐陽妅意手中借來的碎銀,高高在半空中揮揚,她雙頰凍得火紅,唇卻是發白的,但眸子好亮,嚷嚷時,許多白霧從她嘴裡呵出,她太專心在揮手,忘掉腳下踩的是滑溜厚雪,一踉蹌,她跌個四平,螓首正面半埋進積雪裡,隨即又從雪地裡爬起來,臉上與髮鬢沾上雪塊也沒空拂去,繼續精神亢奮地跑往麵攤方向,跑往……他的方向。
他無法眨眼,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空敞冷清的大街,只有她一個人在賓士。
他分不出她是在現實中飛奔而來,或是同時存在於兒時的夢境。
“喏!這樣夠不夠?”李梅秀手裡握得暖熱的碎銀遞給麵攤老闆。
“夠了。”麵攤老闆收下碎銀,找她幾個銅板。
李梅秀轉回公孫謙落坐的小桌,發覺他一直盯著她,桌上那碗她替他點的熱羹湯絲毫未動。
“是不是老闆對你說了沒錢還敢上門吃麵這類渾話?你怎麼一口湯都沒喝?”她猜測,邊瞪麵攤老闆一眼。
“我才沒有。”麵攤老闆一邊攪和一鍋熱湯,一邊否認。“他從你跑掉之後就一直那副德行,我送羹湯過去時,他連瞧也沒瞧我一眼。”少誣賴他。
李梅秀不再理會面攤老闆,咚咚地跑近公孫謙,蹲在他面前,被冷風僵得冰冰的小手,疊在他左手背上,在他的注視下,咧開笑容。
“我把面錢付清了,我們可以一塊兒回家了。”她來接他了,用最短的時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