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客人散去,他靜默,坐在窗扇旁,望著外頭的次數,變得頻繁。
只是,當夜深人靜,他沉思,坐在窗扇旁,望著外頭的時間,變得更冗長。
兒時的他,在窗邊,等待爹孃。
長大成|人的他,在窗邊,等待什麼?
“你氣她嗎?”秦關問得直接。
“不。”公孫謙不撒謊。
氣嗎?他沒有將那樣的情緒加諸在她身上,想起她時,胸口悒鬱空洞,像失去了什麼,還在跳動的著的心,沒來由地揪痛。
那並不是生氣或憤怒。
或許,它名為失落吧。
“也許,她有苦衷。”秦關很難相信李梅秀竟會做出竊盜這種事。
“……”
有苦衷,為何不同他商量?她若喜歡古玉環,有權處置當鋪所有物品的他,甘冒被嚴盡歡唸到雙耳發痛的危機,也願意為她雙手奉上,她為何不能信任他、依賴他?
她的苦衷,他一點也不清楚。
他現在才發現,他沒有完完全全認識她,關於她的一切,他一知半解,明明喜愛她,卻不明白她為何拿走古玉環、為何需要夜明珠,為何……掉著眼淚,將她所做的壞事盡數坦誠?
歐陽妅意步入,中斷兩位“酗茶”男人的交談,她專程來找公孫謙。
“謙哥,有你的信。”她把手上紙包交給他。東西重量很輕,不像信函,外頭特別註明“小心輕放”及“請勿重摔”,她好奇是啥,便放下櫃檯工作,親自跑一趟,現在她已經坐定位,等待公孫謙拆開來。
“是林公子典當的那一組飾物吧,缺了一條鏈子,他允我會補過來——”公孫謙緩慢拆開封紙包,薄木盒的一角從其中露出來,取出木盒,開啟盒蓋,動作凝結在這一刻。
木盒裡,古玉環安安穩穩躺在中央,所有曾因它而起的爭執紛擾,好似全與它無關,環身上流閃的翠碧色光澤,優雅而沉穩。
“是古玉環!梅秀偷走的古玉環!”歐陽妅意率先低嚷出來,又立刻掩嘴。她不該在公孫謙面前提及“偷”這個嚴重指控,雖然全當鋪裡都在李梅秀頭上冠下“小偷”惡名,獨獨公孫謙,不曾那樣說過。
“妅意,誰送回來的?!”公孫謙問她,口氣急促,一反平日溫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沉得幾不可聞。
“是郵驛使,連同當鋪裡其他好幾封信混著一塊兒送來的。”
“從何處寄出?”紙包外,除了“小心輕放”及“請勿重摔”八字外,就僅有當鋪地址和他公孫謙的名字,其餘什麼也沒寫。
“這……我沒問。”她只負責簽收。
紙包裡,只有木盒和古玉環,不見其他隻字片語,但他們都知道,寄件者是誰。
“梅秀把古玉環寄還給我們……為什麼呀?她不就是為了它才混進我們鋪裡嗎?”歐陽妅意好睏惑。她為了這件事,好氣李梅秀,覺得自己的友情被李梅秀給戲弄了,可她又不能發作,最該憤怒的公孫謙表現得一如往昔,他沒有口出惡言地辱罵李梅秀,沒有氣極敗壞地詛咒李梅秀,害她也無權理直氣壯跟著一塊兒罵。
李梅秀不就是為了它,才混進當鋪裡嗎?
我拿走它了,因為它很值錢,我需要它……
現在古玉環的歸還,代表何意?
賠罪?
致歉?
良心不安?
或是,它失去被她需要的價值?
“謙哥?!”
歐陽妅意看著公孫謙放下木盒,疾步奔出側廳,她出聲想喚時,頎長身影已不見蹤跡。
光禿禿的。
李梅秀仰著頭,一臉歉意,看著被她修剪光光的老樹枝椏。
一路靠著簡陋又不緊靠的板車將老樹拖回山裡,原本翠綠的葉,不是磨損就是沿途掉光,好幾處林間小徑無法容納它經過,她只好折斷部分散枝,又折又剪,抵達目的地時,老樹差不多像只被理光羽毛的鳥兒,一點元氣也沒有。
透過稀疏枝椏間,可以看見湛藍色蒼穹,前一刻才下完大雨,下一刻它就能恢復清澄晴朗,幾朵白雲點綴,悠哉飄過,輕輕流動,她不由得失神,眺望著天,傻乎乎發起呆來。
真羨慕那片天幕,再厚的烏雲,也有會散去的一天,不會永永遠遠都遮蔽掉它的碧青,就算雨那麼大,下久也會停歇,然後陽光露面,彷彿剛剛的傾盆豪雨不曾存在……
真好吶,沒有陰霾的烏雲,沒有淚珠一般的雨水,它又變回萬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