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1 / 4)

小說:諧鐸 作者:熱帶雨淋

丁家水閣,與劉生同寓者,程生振鷺。程負俠氣,文奇詩奇,作事俱奇。邗溝來一妓,名葛九,蚤歲墮平康。後洗心滌行,剪花賣履,孝養父母。忽二老相繼逝,無力殯葬,不得已復理舊業。

好事者述諸程生。時大雨盆注,程持蓋著屐,黑夜過訪。葛一見心傾,拂床薦夕。程笑曰:“無庸,我非紅樓選夢者,所以冒雨過卿,欲代籌殯葬費耳!”葛感且泣下,繼請方略。程曰:“近日冶遊兒,都似盲人瞎馬,奔逐章臺柳下。汝一練裳椎髻,雖姿容閒雅,未必有千金博笑者。惟仗筆墨有靈,插標以高聲價,庶幾廣致多金,期於事濟。”袖中出砑虹綾數尺,以其行九,戲拈九字填《金縷曲》一闋,曰:

廿四橋頭步,怪東風、等閒吹過,良宵十五。重向十三樓上望,謾掩四

圍朱戶。欠好夢、十年一度。數遍巫山峰六六,第三峰、留作行雲路。雙星

照,七襄渡。三三徑裡三生譜。倚花前,闌干六曲,三絃低訴。彈到六麼花

十八,一半魂銷色舞。添一縷、謝娘眉娬。卅六鴛鴦週四角,更二分、明月

三更鼓。且莫把,四愁賦。

書畢,漏深雨惡,葛再三挽袖,拂衣竟回客寓。

明日,葛飾以畫屏,張請客座。好名者爭相傳播,走馬王孫,墜鞭公子,宴無虛日。枇把門巷,幾與顧眉生迷樓相埒。不浹旬,積金滿篋,命弟持歸,瘞其雙槥。致書招程,繭足不至。

一日,曉妝初抹,陪貴客宴露葵軒下。忽遣人齎白木匣至。發之,金剪一枚,僧帽衣履具備。中有短札一封,曰:古人辱身非孝。吾憐汝愚,姑借辱身,暫行孝道。今事已濟矣,心已盡矣,及早回頭,別尋覺岸,沉淪慾海,墮落花塵,泉下人能瞑目乎?字到,速斷業根,退修初服。畫眉窗外,即是選佛之場,打槳湖頭,總屬慈航之路。倘能晚蓋,許滌前愆,毋得狐疑,至同蠶縛。葛覽書大悟,對鏡自截其發,改妝作比丘狀。貴客逡巡避去。

亡何,程大笑而來,合掌徑登上座。葛伏地膜拜。程學老僧宣口偈曰:“彼美人兮,人盡可夫。吾今度汝,超脫泥塗,踢翻桃葉渡,跳出其愁湖。從今撒手菩拋岸,火裡蓮華何處無?”葛受記訖,星夜喚舟回揚,捨身曇華上院。後乞韓幔亭寫《妓堂皈佛圖》,懸諸淨室,以志不忘舊德雲。

鐸曰:“昔卞玉京作女道士,間有所主。因知蓮性雖胎,荷絲難殺,亦兒女子故態也。乃片紙飛來,六根淨削,是兒慧業,定屬不凡。然非當頭棒喝,則柔花弱絮,漂流何底!似此金粉如來,風流藪澤中當處處買絲繡之。”奇女雪怨

線娘,夏邑士族女也。善詞賦,兼工帖括。每構一藝,老師宿儒輒斂手曰:“女學士易釵而櫛,怕不到玉堂金馬。”年十七,父母相繼逝,線娘塊然獨處。隔院為某生別業。庭中玉蘭一本,斜倚東垣。線娘曉起,摘花其上,某望見之,長揖牆下。線娘赬顏欲避。某曰:“僕非宋玉,豈敢妄意登牆?只因獨學五師,願作王逸少,執贄簪花座下耳。”隨出窗課一卷,囑其點定。線娘攜歸內室,閱其文,才華秀瞻,間有一二小疵,礙於場屋者,直筆刪去。明日,折花牆角,袖而還之。某人感佩。久之,蹤跡漸密。某作《逾東家牆而摟其處子》題文挑之。線娘作《媒妁之言》題文以答。某笑曰:“急脈而緩受之,全失命題之旨矣。”線娘曰:“恐率爾操觚,以後無收束處耳。”某覺其言可入,梯垣而過,急捉其臂曰:“僕日以師事卿,何不坐我絳帳?”線娘薄拒之,曰:“讀書人最易昧心。一朝倍師,保不作逢蒙殺羿乎?”某乃指誓山河,矢盟日月。線娘遂同歡會。朝垣夕室,將及半載。線娘促其委禽。某口諾之,而遷延不報。後竟議婚他族。結褵之夕,線娘始悉,立牆下,望某一來訣別。而某營鸞鳳新巢,不復記野合鴛鴦矣!線娘憤極,闔戶自經。某聞之,悼嘆而已。後赴試鄉闈,甫執卷構思,見線娘翩然而來。某懼其仇己,轂觫萬狀。而線娘殊無怒容,反為拂紙磨墨,囑其盡心文字,並講解題旨而去。是科領鄉薦。繼應禮部試,線娘復來。其拂紙磨墨,一如在鄉闈時。卷中村不妥字句,代易之,是科又報捷。殿試二甲,觀政農部。線娘時來曰:“汝任京秩,得升斗祿,烏能充宦囊?盍謀作外任,二千石可立致也!”某頷之。

不二年,外擢郡守。某本一介寒骨,驟得專城五馬,朘剝小民,私肥囊橐。

亡何,受盜金縱法。事敗上聞,論棄市。前一夕,恍惚見線娘繡巾環領,披髮而來,曰:“數年冤憤,而今始得伸也。吾所以佐汝功名者,因書生埋頭窗下,何處得罹大麴?必使汝置身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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