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它地方一樣,總是冷颼颼的,實驗室的師生們還要不停地洗冷水,做實驗,於是大家因地制宜。這白色塑膠瓶原是氫氧化鈉的試劑瓶,瓶口密封很好,又不怕燙,不怕摔。試劑用完後,把瓶子洗乾淨,裝上開水,就成了個極好的暖手爐。
卡爾森接過塑膠瓶,雙手捧著,把它貼近凍紅的面頰。“真舒服。”她說,“教授,你急著找我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是,其實是莉莉找你,你等著,我叫她來。”教授打了電話,一會兒莉莉就來了。
莉莉看上去既興奮又疲憊,眼圈有些發黑。她拉住卡爾森的手,熱切地注視著卡爾森,聲音卻很猶豫:“卡拉,我知道這不應該,但我,我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找你了,也只有你可以幫我們。”
“什麼事?你說吧,只要我能夠。”卡拉用眼神鼓勵著莉莉。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究竟該不該冒險,阿里克斯和她一直不能決定。
“你知道,卡拉,愛德華在魏茲澤克的實驗室工作,他一直是愛德華的保護人。”說到這,莉莉膽怯地移開目光。當年丈夫相信魏茲澤克,多半是受了她的影響,現在看來是她錯了。“魏茲澤克曾經答應給愛德華更換新的身份證,所以愛德華把老的身份證交給了他。”
“什麼時候的事?” 卡爾森問,其實她早就從阿里克斯那裡知道這事了。
“39年底,軍方接管研究院以後不久。”
“都一年多了,魏茲澤克還沒有辦好嗎?”
“開始他一直藉故拖延,現在看來他是在騙我們,他本來就沒打算給愛德華換新的身份證。”
“我看你們是過高地估計了他的能力,就算他曾經有過這打算,現在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莉莉點點頭,就像犯了嚴重的錯誤一樣不敢抬起眼睛。
“要是在大街上碰到檢查證件,教授怎麼辦?”卡爾森假裝不明就裡。
“魏茲澤克給愛德華出了一張證明,還挺管用的。只是不能出柏林市區。月底,在科隆有個很重要的學術會議,愛德華很想去參加,但是他沒有身份證,不能離開柏林。”
“也許斯特恩教授應該去和魏茲澤克說說。”卡爾森知道自己在裝傻,但願莉莉不要被我嚇回去了。
幸好莉莉是下了決心的,而且,她同克韋斯滕貝格教授商量過,確信只有卡拉能夠幫助她。“愛德華不能去找魏茲澤克,以前有很多次這樣的機會,魏茲澤克都自己去了,那時候,猶太人還可以在國內旅行。他扣留愛德華的身份證就是想控制他,僅僅為他一個人工作。現在,就算愛德華有身份證,他也不能離開柏林。”
“那我能做什麼呢?”
“阿里克斯是軍方的代表,聯絡官,對嗎?”
“怎麼啦?”
“也許,他可以對魏茲澤克施加壓力,給愛德華辦張新的身份證,當然是可以旅行的。”因為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分,莉莉原本充滿希望而富有感染力的聲音變得沙啞了,但她還是鼓足勇氣,把準備好的說完。“或者,根本不告訴魏茲澤克。”
莉莉的嗓音因為害怕而顫抖,她等著,她不知道卡拉會怎樣反應。卡拉是個好姑娘,阿里克斯也親切可信,但是她要求得過分了,她要求他們做的可是“叛國”的事啊,他們會幫她嗎?或者不僅不幫她,還揭發她?克韋斯滕貝格教授以人格擔保,即使卡拉不能幫她,也絕不會出賣她。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情況不會再糟了:又有人找莉莉談話,威逼她同丈夫離婚。愛德華是大學教授,但他的薪水卻不夠養活自己。那根本不是薪水,只是一點可憐的生活補貼。愛德華在大學裡是不在編制的,因此也沒有配給卡,莉莉的配給根本不夠倆人吃的,他們不得不經常光顧黑市。這樣下去,就算沒有接到通知,去火車站報到,從此沒了音訊,也會活活餓死,或者凍死。當決定離開時,愛德華找遍了所有他以前認識的人,猶太人,這時他才驚訝地發現,他們都不在了,他再也沒有可以信賴,並且能夠幫他的朋友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卡爾森微蹙眉頭,緊閉雙唇,嘴角還有些向下掉。莉莉從來沒有見過卡拉這樣一副嚴肅的表情,她的手心開始冒汗,心跳得更厲害了。
“卡拉……”克韋斯滕貝格教授想說什麼,他也很緊張,看到卡拉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不由得害怕起來。
莉莉趕緊搶著說:“卡拉,我知道,這請求有點過分,但是沒有辦法。我們的處境,你也是清楚的,這樣下去,結果就只有一個。”莉莉頓了頓,終究沒有說出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