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般的感受,這感受卻是憤怒,於是這人在這墨綠的水下發了狂。
這人是鄭五侯,他嘴裡銜著兩個發白發亮的氣泡,如同出世的惡魔一般,旋轉朴刀往那一堆藤枝砍斬過去。
其實不用他的砍殺,那菟絲藤的一刻光陰也到頭了,它們在迅速的畏縮、抽搐、枯萎。它們纏繞魯天柳的所有藤條都已經開始枯萎。魯天柳輕輕地抖動四肢就掙脫了它們的束縛,因為它們的藤莖已經變得酥脆。
奇怪的是那些猴子般的動物也沒有做出反應,它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粗壯勇猛的漢子對這些藤枝進行著砍伐。眼睛的撲閃卻沒有停止,那光芒始終是詭異的、恐怖的。
魯天柳從藤條中掙脫的一瞬間,首先是拉著五侯往那月亮形的出口游去,她知道那些猴子模樣的動物是什麼,她在龍虎山聽老道說過,所以她不想第三次落入死亡的絕地。
柳兒掙脫藤條的一剎那,那些猴子模樣的東西也動了,它們有的直衝頂面。有的沒入黑暗,有的沉入水底。消失的過程是無聲無息的,只有在紅色火球的映照下隱約可以看到它們行動的軌跡。
它們重新出現的情形也是無聲無息的。等魯天柳首先意識到自己和五侯再次被包圍,那是她清明的三覺將資訊傳達給她的。鄭五侯雖然沒有清明的三覺,但他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無路可走時,因為他們兩個已經被一群星星團團包圍,無隙可逃了。
鄭五侯本來一直在井口上面護著柳兒的回頭繩,井中突然翻騰起的水花讓他心驚,回頭繩也被拉扯著一會兒松一會兒緊。這一刻他是極度地焦躁不安,幾次想下到井裡又止住腳步,在柳兒已經下了決定的事情面前,他絕不敢有什麼違抗。
不知是什麼地方傳來的一陣悶響,五侯腳下一陣搖晃,他一手手扶住軒屋牆角的立柱,一手撐住刀杆,這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可就是這麼一陣忙亂,五侯突然發現刀杆上的回頭繩不見了。原來是他抓住刀杆撐住身體時,擰開了機括,“如意三分刃”橫折下一截,回頭繩的繩頭便順著這橫著的刀杆尾端脫落掉下,刷的一下就沒入了井中。
五侯慌了,蒙了,不知如何才好,只好求助地走向軒外的秦先生。
站立在軒外門口那個大盆景前的秦先生此時跌坐在地,那個造型很詩意的盆景也和他一起跌落在地,看來剛才的一陣搖晃,秦先生唯一能借力站穩的紫砂盆景沒能給他借到力。
紫砂盆子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剛才還站立在那裡仰首四處張望,現在卻低著頭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這情形讓給五侯的第一感覺是這瘦骨嶙峋的老先生死了。
的確,這樣一把年紀,渾身上下都血肉模糊地,背上還扣著幾個鐵爪子,順著鐵爪的下邊沿還滴著血。沒血傷的地方就是燒傷,那些燒燙出的血泡都在爭鬥中壓擠破了,一塊塊皮搭掛著,肌膚變作了厚一塊薄一塊,白一塊黑一塊,破皮的地方又白又薄,幾乎能直接見到肉。掛皮的地方又黑有厚,那是兩層燒焦的皮疊在一起。這樣的一個老者,就算沒死也已經有七分和鬼沒兩樣了。
五侯靜悄悄地從背後走近秦先生,在離秦先生不到一步的時候,他伸手去扳秦先生的肩膀。就在這一剎那,秦先生猛然抬起頭來,這讓五侯心中不由地一驚,意識中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詐屍呢。
秦先生沒有死,他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臉上重又掛下來一路路的血珠道道,大概是剛才和那紫砂盆景一同摔倒撞出來的。但他的手中託著隨身攜帶的遁甲盤卻抓握得很穩。
秦先生看著五侯的眼睛有些死死地,五侯看秦先生的眼睛有些定定地。秦先生是想表達些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口,五侯也知道秦先生想表達些什麼,可他確實從秦先生的眼光中看不出要表達的是什麼。
秦先生用中指重重地點在自己的額頭上,五侯心想,是要我給他包紮一下腦袋?但下面的情形很快就表明不是這麼回事,秦先生用手指在額頭上攪起濃濃的一塊血漬,在地面上書寫起來。
五侯認識一些字,但必須是工工整整的字型。秦先生是寫的工整的字型,他了解五侯,五侯認識的字大多是他教的。而且秦先生這時候是倒著書寫的字,這就像將那些字擺在五侯面前。不用五侯轉到自己這一邊來就可以正面看到所有的字。
“下井,帶她逃!”只有五個血寫的字,五個血字裡充滿了驚恐、無奈、急切,似乎還有永別的意思。
為什麼要這樣做,五侯沒有問,但他看懂了字,也知道這些字要求自己怎麼做。於是他轉身就走,邊走邊從斜挎腰間的直筒筐子裡掏出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