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家庭和個人來說是這樣,但一個主權國家就沒有這麼幸運,即使到今天也沒有完全像血緣“家族”這樣的國家互相保險共同體,也沒有為國家提供各類保險的保險市場。因此,特別是過去的朝廷,它們遠遠沒有那麼多可選擇的規避財政危機的工具,它們要麼像清廷那樣盡最大限度地存銀子,要麼就像美國或者近期中國那樣透過借國債加速發展,透過把經濟實力這個“餅”做大,以此來強化未來對付危機的能力。然而,傳統的中國朝廷只會選擇存銀子“節流”,而不是先把“餅”做大。
那麼,當過去累積的“節流”不足、發生財政赤字時,朝廷是如何找到出路的呢?最慣用的辦法當然是增加稅賦,反正皇權不受太多制約。以明代為例,明中葉後,政府財政逐漸吃緊,16世紀中葉(嘉靖朝)每年財政赤字多者400萬兩,少者百萬兩。到1567年,太倉銀僅存135萬兩,只夠三個月的開支。
自萬曆四十六年始,“遼東兵事興??先後增賦凡五百二十萬有奇,遂為定額”( 張廷玉,《明史》卷202,中華書局,1974)。但是這些增稅並沒緩解明廷的財政危機。到1628年崇禎帝繼位時,財政赤字為113萬兩。據王昊先生引證 ,為補虧空,崇禎帝在萬曆年間每畝加9厘稅賦的基礎上,再增3厘,共增稅165萬兩。這筆稅跟萬曆年間三次加派加起來,共達680萬兩。但是,農民戰爭不斷爆發,軍費開支不斷上升,增加財政赤字壓力。如果再加稅太多,會加劇官逼民反的勢頭,朝廷只好儘量拖欠軍餉等債務,崇禎元年時各邊欠餉已達520萬兩。到崇禎十年(1638),朝廷仍然拖欠邊鎮的軍費,導致邊兵大量投身於農民起義軍,把明朝進一步推向崩潰的邊緣。到崇禎十一年,戰情急轉直下,財政危機也日益惡化,“不集兵無以平寇,不增餉無以飽兵”, 崇禎帝只好“勉從廷議,暫累吾民一年”;批准加派280萬兩新稅。
據王昊《論崇禎帝》一文的引證,當時,崇禎帝還試過一些其它辦法來緩和財政危機,包括要求富室勳戚捐助、節省宮廷開支等,但都不成功。
我們看到,從相當程度上,由於明代前中期經濟國策的缺陷,使中國錯失發展海外貿易的機會,到崇禎年間,其國力已經太弱,崇禎帝的理財能力再強可能也難以扭轉明朝的宿命。再加上崇禎年間,災荒頻繁,遍及全國各地,大大加重了農民的生存困難。在這種時候還要強徵新稅,如果民不造反,那反而怪了,這當然加速了明朝的滅亡。
靠單年的加稅來解決財政危機,其最大的缺陷是強化了一次性大額開支對社會當年的衝擊,等於是“稅負休克療法”,它無法讓朝廷把一次大開支平攤到未來30、50年的財政收入上,沒辦法讓社會大眾為其每年支付一點。比如說,單是崇禎年間拖欠的邊餉就超過明廷一年的財政收入,如果這筆錢要在一年內付清,等於是要老百姓多付一倍以上的稅,壓力太大,沒人會接受。透過當年加稅來解決財政危機的辦法,只能把突發的財政開支在眾多老百姓之間分攤,但它無法把一時的支付壓力在不同年份之間分攤,後者只有長期限債券等證券才能作到。
治國的金融之道:藏富於民(6)
緩解財政危機的金融手段
當然,除了透過徵稅*裸地向老百姓要錢之外,另外一個歷朝慣用的手法是在貨幣上動手腳。按照劉光臨先生考證 ,宋代是一個使中央集權在經濟、軍事、社會等多方面大幅擴張的朝代,官府機構不斷臃腫,官員數量不斷擴充,這當然也使其開支相應地膨脹,宋朝財政幾乎始終面臨入不敷出的威脅。根據汪聖鐸先生的著作 ,出現財政危機時,宋廷往往利用貨幣發行來轉嫁危機,主要表現在鑄行鐵錢、大錢和濫發紙幣上。“宋仁宗時期,宋夏戰爭,軍費驟增引起財政危機,於是就在陝西鑄行鐵錢和大銅錢,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宋神宗時,為了支援西部戰爭,四川交子開始兩界沓行,即增加了一倍的發行量。又企圖在河東、陝西發行交子,因與鹽鈔發行衝突,遭到失敗。… 宋徽宗時,為了支援西部及後來的對遼戰爭,… 發行成本低、面額大的當十錢、夾錫錢,將楮幣推向全國,且無節制地擴大發行量,結果造成通貨膨脹,經濟秩序一片混亂” 。
宋朝紙幣的發展,不僅有利於在全國範圍內調撥財賦、有利於中央集權的運作,而且透過發行紙幣朝廷也能更方便地轉嫁財政危機,更隱晦地掠奪老百姓的錢財。據汪聖鐸先生的引證,到了嘉定年間,紙幣“總髮行量已超過億貫。這時,朝廷上下、君臣之間,都已認識到楮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