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用碳火烘烤鴨腳下的鐵板;塗了鮮美調料的鐵板,逐漸熱燙無比;鴨子在鐵板上痛苦地跳躍;待到有微香散出,及時將鴨子取出,快刀斬下鴨掌。
一位尤善吃鴨的客人,賣弄說吃遍了中國鴨子,什麼蕪湖紅鴨、南京桂花鴨、贛州鴨王、北京烤鴨、四川樟茶鴨、魔芋燒鴨、江南鹽水鴨、杭州神仙鴨、南安麻鴨、永州血鴨、湖南醬板鴨、武漢鴨脖子、雲南松毛烤鴨、海南加積鴨……賣弄完了各地名鴨以後,客人一臉無奈地慨嘆說:
“偏沒有吃過兩種鴨子:一是今天的活烤鴨掌,二是夜店裡的假鴨子……”
大家不由得鬨堂大笑起來。興許是聽說了夜店裡的鴨子,中年女人就撲哧一聲笑得噴了飯,又假正經地狠狠擰了客人的肩膀。笑完擰完嬌嗔完,中年女人就不懷好意地朝梅皓明拋了幾個挑釁的媚眼。
男歡女樂之間,操作檯上繼續上演了第四活殺,也是赤裸裸地擺在了梅皓明面前的湯鍋裡。背烏肚白的洪湖活甲魚,靜靜地爬在了紅色調料的涼湯鍋裡,任由慢火在鍋底下慢慢地煨。水慢慢地熱了起來,甲魚便在鍋裡痛苦地翻騰不止,大口地喝入辛辣的調料湯。片刻以後,一股撩人心脾的濃香就從鍋裡沸騰而出了。大商人隆重地邀請大家品嚐,並且讚不絕口地誇耀說:
“這就是我要你們吃的甲魚!市面見不到的。只怪我的肝不好,不能吃甲魚了……有的黑心商人,用性激素飼養甲魚。七年長成的甲魚,只要七個月。除了南方人,誰還敢吃呀?”
禿頂客人忙不迭地搶了話說:
“誰有膽,誰就富!南方人有吃膽!聽說有錢人到農村去尋老鼠、豆蟲、蛆蟲來吃。有黑心人用家鼠和死老鼠冒充新鮮貨,害出不少奇異的病來。我們今天吃的第五活殺更有講究……”
禿頂客人話音剛落,圓桌上就添上來一盤剛剛出生的小老鼠,在盤子裡吱吱地哀叫。幼鼠哆哆嗦嗦地胡亂蠕動,紅嫩的外皮油亮透薄,可以清晰地看到內臟。那些素衣女子又手捧托盤迤儷而出,客人們就陸續從托盤裡取出兩份調料與不鏽鋼夾子。
禿頂客人熱情洋溢地介紹吃法:先用夾子夾住幼鼠,聽到吱的一聲叫。再把幼鼠放入調料湯,又聽到吱的一聲叫。再將幼鼠入口咀嚼,還聽到吱的一聲叫。三聲哀叫以後,客人們便可以放心地享受美味。
梅皓明顯然沒有生出猛吃海喝的膽,只聽見幼鼠在身旁中年女人的嘴裡吱吱地亂叫,身體便劇烈地顫抖躲閃開來。他的後脊樑早已滲出了大片冷汗,竟然連人帶椅地滑倒在地。兩名素衣女子急忙將他攙扶起來,安撫他重新坐好。梅皓明不由得緊繃了神經,巨大的恐慌讓他反胃卻也滋生渴望,讓他急於逃離卻也倍感刺激。他在快感刺激與退避交織的恐慌中,目睹了連續上演的三道活殺。
第六活殺是清遠的褐毛鵝。據說朱元璋把這種鵝蒸熟了,賜給身患癰疽病的功臣徐達,故意致其死亡。大師用小刀將活鵝的肛門割劃一圈,用食指插入其中,用力旋轉取出最新鮮的鵝腸。清洗以後的鵝腸,投入紅油熱湯裡滾熟。有客人半開玩笑地戲謔說,大師好像是報上所說的殘害少女的掏腸惡魔了。
第七活殺是仙山佛國的峨眉山短尾猴。大師將活猴固定在餐桌之下,讓猴頭從中央圓洞裡伸出,又用鋼絲箍緊。大師用尖利的錘子在猴頭上輕輕一擊,那頭蓋骨就應聲而落,新鮮的猴腦也立即呈現在食客面前。助手把調好的熱油,澆在汩汩湧動的猴腦上。待桌下的活猴無力哀號時,大商人就興奮地號召大家趁熱饕餮。禿頂客人一邊吸吸溜溜地吃那新鮮猴腦,一邊興高采烈地談天論地:為什麼抗戰勝利以後的蔣介石,偏被說成是峨眉山上摘桃的猴子。
第八活殺是把即將臨盆的海南東山羊投入炭火中燒烤,當母羊被烤熟以後,大師用熟練的刀法開膛破腹將乳羊取出。客人可以直接就著調料食用,肉嫩皮酥;味道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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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九活殺(二)(2)
梅皓明對面坐著的東北商人,頗有感慨地說道:
“這羊每天吃海南東山嶺上的靈芝草長大,從宋朝起就是皇帝的貢品。可是,我們都不屑於吃它,偏吃了它的胚胎……有些富人嘴刁口饞,愛吃少婦的胚胎,我就看不慣了!”
於是,諾大的餐桌上你言我語、不分彼此地熱鬧起來。醉意熏天的客人們,索性拋開了恐慌不安的梅皓明,瘋西癲東地大行荒誕不經的酒令,一時間也就天昏地暗了:
客人們斗酒鬥得漸入酣境,似乎要把即將消逝的兩千年都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