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的。
於是他偏頭想了下,略頻寬慰意味地道:「能一世相守,已是莫大福分。就算過去有什麼苦痛,好歹也是兩人一起承擔。」
雖說因為師父的關係,端木欣心裡自然偏向兩人,可這幾句話,倒也是出自真心實意。
宋師儒卻是意味深長地笑笑。
「你說的不錯……倒希望你自己也明白才好。」
「……晚輩該明白什麼?」
宋師儒沉吟一會兒道:「你雖佯作對自己出身毫不在意,可真一點不在意嗎?你越是掩飾,也就越耿耿於懷。你在予兒面前,也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吧?
「你既然傾心於予兒,為什麼還要把自己偽裝成另一個模樣?如果你真想跟予兒在一起,你心裡的痛,終究也是要你們兩人一起承擔的,何不早些說出來?就算最終沒走到一起,予兒也依舊是最關心你的人,是你的師父。」
──那一字一句並不嚴厲,甚至宋師儒的語調也是溫和的,可是那些話鑽進端木欣易感的心中,卻生生泛起了針扎似的疼。
端木欣記不清宋師儒何時離開,恍恍惚惚地度過一個白日,入夜,在滿室寂靜裡,躺在床上的少年腦中反覆回盪著宋師儒白天說過的話。
他真的對自己出身毫不在意嗎?那骯髒恥辱的身世?端木欣捫心自問。
不,他在意的。
他裝作若無其事,是拒絕看到他人眼中的同情;他掩飾自己過去,是怕被人藉此來要挾攻擊自己;他傾慕端木瑢予,於是裝乖賣巧,想讓他忘了他曾在倚紅樓看到的那個逢迎賣笑的小倌……
他沒有辦法把他受過的那些痛跟任何人說,是因為倚紅樓裡遭遇的一切,連他自己都感到噁心!
端木欣憎惡擁有這樣過去的自己,憎惡對男子有情慾有感情的自己。
他傾慕著端木瑢予的同時,也深深憎恨為什麼他喜歡的不是女子,難道在倚紅樓的經歷還不夠?
他故作平靜,想將一切粉飾太平,掩飾他的情感,掩飾他的慾望,掩飾他的不堪。
可他的偽裝,卻又在今日,輕易地被宋師儒血淋淋撕開。
──他可以欺騙所有人,卻欺騙不了自己。
心魔不斷在他心底盤桓。
端木欣最大的痛苦,在於他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端木欣與宋師儒談過後,表面看來一如往常,可與他最為親近的端木瑢予卻隱隱感覺他有些消沉,並且為此感到憂心。
恰好二月初,端木瑢予收到了老友江南濤來信,信中提及三月太華山論劍會一事,言道由於他另有要事不能成行,拜託有意前往的端木瑢予幫忙看顧他徒弟,秦隼不日將至府上,與端木瑢予師徒二人同往太華山。
端木瑢予看完信後如是想:藉著這機會出去走走看看,欣兒心情或許會好些,何況還有同齡友人陪伴,多少能寬慰他心思。
於是翌日端木瑢予與少年提起此事,兩人早早把行李收拾了,等著秦隼一來便出發。
但過了五、六天,據說「不日將至」的秦隼卻連個影也沒見著。而在師徒兩人怕路途會有耽擱,趕不及論劍會,打算留口訊給秦隼時,這人卻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身邊還帶了個嬌憨少女。
天高氣爽,正是三月豔陽天。
筆直官道上黃土漫漫,道路兩旁芳草綿綿。在州界交會處,恰有一個茅草搭就的茶坊,裡頭擺了幾張木桌、幾板長凳,坐著三三兩兩的過客,或低聲細語,或高聲宣揚。這茶坊不過方寸之地,堪堪可以讓行人旅客稍作歇息。
也許是往來行人稀少,沒啥稀奇事。茶坊裡的那五、六十歲的老茶博士招待完茶水,坐在門口給那暖暖清風吹得直打盹。
正當這茶博士好夢正酣,忽然傳來接連不斷地得得馬蹄聲鼓動耳膜,老人一個激靈,抬起眼皮子循聲望去,東邊官道煙塵滾滾,馬蹄聲也越來越響。
看該有客上門,茶博士揉揉昏花的老眼,趕緊起來準備茶水,沒一會兒果見四匹駿馬停在茶坊外,從馬上下來三男一女,個個相貌俊麗,腰配長劍,看得茶坊中的客人皆是眼睛一亮。
四人中年紀最長的男子丰神俊朗,眉目柔和帶笑,徐徐步入茶坊中的姿態如一道春風撲面而來,令人心折不已。
再看另外兩名少年也是不俗,一個靈秀沉靜神色淡然,一個面帶桃花瀟灑恣意,少年風韻各有千秋。
而四人中唯一的少女,也是婀娜多姿,身著草綠短襖嫩黃衣裙,更襯膚色白皙,體態輕盈。